第51章 印月之死，老秦的故事

倪雷神色镇定。

老秦却忽然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来，拔出解鱼刀向着印月缓缓走去，嘴里嘀咕着：

“贱民……又是贱民，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躲在这片小水湾就是害怕再次听到这个词！

我怕我会忍不住去自寻死路，连累其余兄弟！”

一股杀伐、锋锐、无畏的气势，从老秦体内喷勃而出，瞬间覆盖整座小屋。

疾风刮得家具四处乱飞，烟气从门窗不断涌出。

印月长发被吹开，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蹙眉凝视老秦。

“秦叔？秦叔！”

倪雷也被老秦的反应给惊到，抓紧桌面连着呼喊了两声。

老秦没回话，抬手阻止倪雷下一步的动作，继续走向印月。

直到床边才停下，握着解鱼刀的小臂已经是青筋暴起，面上的淡然早就变成了狰狞。

“我们是贱民没错，可这贱民还不是你们给定的？你当我们想做贱民？

你有种别吃贱民种出来的米，有种别穿贱民织布做的衣，有种别住在贱民用血肉打下的江山里！

就因为贱民二字，八大营被无辜屠灭……”

“八大营？黑砂郡的八大营？”印月惊呼，脸上仅剩的一丝红润消失

“是啊，黑砂郡的八大营。也对，凭你的身份多少也是能知道黑砂郡八大营消亡真正原因的呢！”

呲！

刀光如匹链，带着决绝，斩开烟气，切出一捧艳丽的血花。

“嗬...嗬...你……”

印月双手紧紧捂住脖颈！

动脉被切开，双手可捂不住……鲜血直射房顶，染红了小半个房屋。

印月已经没法正常发声，扭曲的脸上写满惊恐，眼底却满是不可思议！

她知道八大营，却不敢相信老秦真敢对自己动手！

拼死修行拥有一身不俗修为，付出一切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万万没想到会死在这个昏暗、鱼腥油腻的小屋。

带着不甘，印月死了！

如老秦先前说过的一样，高手被穿心，抹脖子真的会死。

鲜血从尸体上不断流淌，浸没了床沿，流到地板上。

事实证明，美女的血同样很腥。

倪雷心绪复杂，缓缓吐出一口粗气。

他还记得老秦绷紧身子给印月喂药膳的样子，也记得老秦知道印月身份后要杀她的自然。

却也真没预料的到，老秦会突然动手杀掉印月。

他和印月一样，都理解不了老秦的仇恨。

理解不了一个老兵的情感。

倪雷望着老秦背影缓缓问道：“秦叔，这就是兵？”

面对倪雷无头无脑的问话，老秦却像是听懂了，解鱼刀归鞘，转过身来，被血水染红的脸上恢复了平静：“是的，兵就是这样！只可惜没能让你得到更多情报。”

“已经足够，除了为什么，我已经大概知道是谁下的黑手。”

倪雷看了一眼木床上的印月尸体，叹了口气：“您这地方恐怕不能久待了呢。”

老秦轻笑道：“听了你惹上的祸事，我就知道这里不能住了，不然我为啥会将七星鲈的巢穴位置告诉你，因为你生得好吗？”

倪雷嘴角不自觉轻微抽动。

果然没有傻子……

老秦擦了擦脸上血迹：“收拾一下，去柴房帮我把柴火都搬出来。”

“好。”

倪雷起身从躺椅旁柜子底下抽出三本书册，拍了拍，转身走出门外。

柴火还没搬完。

老秦换了身衣服，背着包袱，一手提起炖鱼的锅子，一手提着油走了出来。

见倪雷已经把柴火堆在房屋边，他放下炖鱼锅，将小油缸里的豆油洒在柴火上，阻止了继续搬柴火的倪雷。

大山下，江水边。

火燃了起来，越来越大，绿色被浓烟遮蔽。

一老一少坐在江边。

“你听说过黑砂郡八大营没？”

“听说过，传闻一夜之间被天外陨星毁灭。”

“是啊，天外陨星！那力量和天外陨星又有什么差别……”

老秦叹了口气，望着火焰的眸子变得迷离起来：“听我说个故事呗。”

“您说，我在听。”

“三百多年前，大虞本没有黑砂郡，是常大将军带领我们矩州府士兵打下的黑砂郡。黑砂郡八大营至此也有了在矩州府招募一部分新兵的传统。

我就是二十五年前，加入的八大营，对于一个吃饭都难的小子，能加入八大营真是天大的惊喜。

我在那训练，在那学武道，学做人，在那与夜郎圣教搏杀……在那过了五年，已经把铁川营当成了自己的家。

二十年前，离征收秋税还有两个月左右。

营里都在传，京城有人来到八大营，把将军和各营营长都召集到了一起，说是常将军对贱民们太过容忍，连续三年的秋税都没收足数量！

今年秋税必须征收足量。

可，那年天大旱！

我只知道那两个月我们的饭食变得很少，兄弟们整天都饿着肚子，连正常训练都没法开展。

三个月后，统计完秋税的那一天。

刚好是我站岗，京城的官老爷们又来了。

当京城官员离开大营时，我清楚的听到他们嘴里一句一句的贱民，也听到了‘贱民之后不配成军’！

当天中午，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只手掌遮蔽了整个天空！

随后没有丝毫犹豫，无声拍下。

掌未落地，我就失去意识。

等我从泥土里爬出地面……八大营没了。

编制为十六万人的八大营，全部没了！

任谁也不相信，大虞西南最精锐的部队，黑砂郡八大营营地，被莫名出现的一只手掌拍成了凹坑，又或者说一个盆地。”

老秦说到这，浑浊的双目流下泪水，浑身颤抖不停。

倪雷不知该说些什么。

共情能力不行的他，也感受到了老秦内心挥之不去的恐惧与不甘，也明白了昨日他说与皇家贵族仇恨的原因。

“醒来后，我愣了很久才开始在八大营遗址疯狂找寻，想找是否还有与我同样幸存者。

可刚搜寻没多久，我忽然意识到如此大的动静，定然会引起关注，若是被人发现我还活着，一定会被灭口。

我怂了，我怕了，我逃了……只找出两个人就带着他们逃了。

他们不仅内心如我一般被绝望覆盖，外伤同样不轻，经历千难万险我们逃离了黑砂郡，回到矩州府。

事后，我被内疚，自责，绝望等等情绪纠缠，冲动之下当街杀了收税官吏，逃到这里……”

三座木屋垮塌，火焰猛地一蹿，随后逐渐减弱。

老秦擦掉泪水，与倪雷一同默默坐着。

直到火焰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