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苦酒,一杯毒酒

南宋。夏圭(传)。临流抚琴图

南唐升元元年(937年)的七夕,一个无比浪漫的日子,南唐中主李璟喜获第六子。

对这个儿子,李璟有着难以掩盖的喜爱。他精挑细选,为儿子取了一个日月同辉的名字——“李煜”,别字重光。

“日以煜之昼,月以煜之夜”,真是好名字。

李璟紧紧抱住儿子,微笑地看着儿子那奇特的长相:骈齿指牙齿重叠,自古以来被视为是圣人之像,但其实就是一种较为整齐的龅牙。、重瞳又叫“对子眼”,指一个眼睛里面有两个瞳孔的特殊现象。在中国古代时,因为医学知识的匮乏和神灵崇拜,人们将拥有重瞳的人视为圣人,但实际上,这种眼睛的形成只是因为瞳孔发生了畸变粘连,从而由“O”形变为了“∞”形,虽然这种眼睛不会影响成像,但现代医学认为,这种眼睛是白内障早期的一种表现,也就是说,重瞳其实是一种先天残疾。,这些只有圣人才会拥有的相貌,如今都集中在儿子的脸上。

“这孩子,以后必然会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李璟满意地想。

但与此同时,李璟也想到,他不是普通的父亲,他的儿子,也不是普通的孩童。在斗争残酷的皇宫深院内,一个天生异相却无自我保护能力的孩子,想要活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想到这孩子将来会面临的忌妒、诬陷,甚至是残害,李璟的后背一阵发凉。

“煜儿,你放心,父皇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李璟对怀里的儿子说道。

或许是听懂了父亲的话,小李煜眨眨眼睛,一脸天真地冲着父亲笑了。

小孩子是见风就长得很快,转眼小李煜的个头就要超过父亲了。

这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艺术细胞的青年。

从小,李煜就喜欢写写画画,如今他的书法落笔瘦硬,遒劲有力,被誉为是“金错刀”,而画作更是清爽不凡。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擅长诗词音律,每次他创作的词曲一出,民间都会争相传唱。

唯一不足的是,李煜似乎对政事没有半点兴趣。

这怪不了他,本来他就是一个文艺青年,治国理政这种严肃又费脑子的事情,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

而且,就算他想要学习政事,他的兄长——太子李弘冀估计也不会答应。

名义上,他是父皇的第六子,可实际上呢?不知道什么缘故,总之二哥、三哥、四哥、五哥都陆续夭折了,唯有他,在父皇的精心照看下,没心没肺地活到了现在。

他虽然文艺,但是不傻。

父皇如今已经老了,大哥又是太子,对皇位虎视眈眈,而自己,便是他继位最大的威胁。

他这位大哥是什么人,李煜再清楚不过。

只要他表现得对皇位有一丝一毫的觊觎,他这位生性善妒、心胸狭窄的大哥,一定会千方百计趁父皇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李煜无声无息地做掉。

那他可太冤了。

所以,为了明哲保身,李煜每天的生活就是吟风咏月、作词享乐,甚至以隐士自居,从内到外都远离政事,生怕他大哥哪天又想起来他这个威胁。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李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渔父·浪花有意千里雪》

韬光养晦是真的,但每天沉浸在文艺温馨的生活氛围里的快乐,也是真的。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李煜常常在心里感叹着,“皇位有什么好,做个闲散王爷才是正道。”

那时候的李煜没有想太多,他以为,只要他不想要,皇位就不可能是自己的,危险和烦恼也就不是自己的。

可偏偏,这麻烦还是自己找上了门。

显德六年(959年),太子李弘冀杀了有望继承帝位的叔父,但不久,自己也意外暴毙了。

两年后,李璟去世,这众人争抢的帝位,最终竟毫无意外地落到了李煜的手里。

鹬蚌相争,一心想当渔父的李煜,却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一个机关算尽,最后两手空空,一个寄情山水,却被推上政治舞台,入主东宫,最后登基称帝。

果然是命运无常。

登上帝位的李煜,发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江山。

整个南唐早已是暮气沉沉,一副气数将尽的样子,北宋更是天天守在对面,时刻准备把南唐一口吞并。

父皇李璟留给他的,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他一个文艺青年,要如何匡扶将倾之大厦呢?

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干得好是他,干不好也是他。

那就干吧。

他也是读过史书的,知道治国理政最重要的是人才。所以,他不拘一格,但凡是有才华的人,一律予以重用。

除了广纳贤才,还要平衡党争、轻徭薄赋、打击贪官……

他努力地模仿着一个贤能君王的样子,心里暗自希望能够守住父皇留给他的家业。

只要能够守住,他不在乎是否向北宋降制示尊。

他相信,只要有一个良好的态度和开始,他就可以拥有一个良好的结局。

虽然当了皇帝,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应付政事,但文艺青年李煜其实一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

他爱好音律,而他最爱的大周后也喜欢。这天,夫妻两个费尽心思,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霓裳羽衣曲》的残谱,兴奋得不得了。

他们一起补好曲谱,找人开始排练,辛苦了一段时日后,湮灭多年的《霓裳羽衣曲》终于在李煜的后宫重新上演了。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

宫女们一个个明艳照人,鱼贯排列,乐工们也都铆足了劲儿努力吹奏着曲子,乐声飘荡,清越激昂,宫女们跟着拍子跳舞,舞姿婆娑、衣香鬓影,美丽极了。

李煜快乐地闭上眼睛,闻着春风中飘散的香屑,忍不住拍了拍栏杆,说:“好!好!好!”

他重现了《霓裳羽衣曲》,他的南唐也会和曾经的盛唐一样,歌舞升平,千秋万代吧?

一曲演罢,天快要黑了。

“不必点烛了。”他吩咐下人道,伸手拉住了他的大周后。

“趁着这雅兴,咱们一起骑着马,在月光下溜达溜达可好?”

他知道,他的大周后是不会拒绝的。她是那么美丽温柔,多才多艺。

能够和自己最爱的女子一起欣赏最精彩的歌曲表演,完事还能一起踏月闲谈、纵马驰骋,这是多么美好的岁月啊。

美好得让他几乎快要忘了,他是一个帝王。

或许是心里残留着的一丝希望,李煜除了爱好文艺,还是一个礼佛达人。

他虔诚地供奉佛祖,寄希望于神明的力量,想要保住眼前的江山和美好。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佛祖不但没有答应他,不久,他和大周后的爱子仲宣,就因为佛像前一盏突然坠地的琉璃灯而受到惊吓,没过多久,就染病去世了。

那是他的小仲宣啊,年仅三岁就能全文背诵《孝经》的好孩子。

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意外,而比他更难以接受的,是大周后。

因为仲宣的离世,大周后也一病不起。最终,李煜在佛前供奉的琉璃灯,一前一后送走了他最爱的儿子和妻子。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

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

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挽辞二首》(其一)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

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

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

沉沉无问处,千载谢东风。

——《挽辞二首》(其二)

大周后将自己最好的十年奉献给了他,却无法陪伴他更多的十年。

这朵艳丽无比的花,追随他们珍贵的爱的结晶,先后离开了人世,独独留下他李煜一人。

“你们都走了,这偌大的人间,我一个人,太孤独了。”

情到深处无须言,痛到极致则无泪。东风过后,万物飘零,人间固是如此,可就算这样想,却依然不能减少他心里的亿万分之一的悲痛。

如果李煜能够穿越,提早知道自己的人生结局,那么,此时此刻,他还会如此痛苦吗?

和失去故国相比,失去最珍爱的妻子和儿子,哪个更值得悲痛呢?

不!就算是提前知道了结局,痛苦依然是痛苦,因为产生痛苦的情感是真实的、不变的。

他是个帝王,却也是个心肠柔软的丈夫和父亲。

只是,上天不仁,他终究无法只是一个丈夫和父亲罢了。

“皇上,姐姐已经去了,但奴可以代替姐姐,陪在你身边。”

李煜望着小周后那似曾相识的面容,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迎娶大周后的时候,小周后还不过是个五岁左右的孩子,天真烂漫。母亲钟太后喜欢她,便允许她常常进宫来玩耍。

她比大周后小了整整十四岁,大周后香消玉殒后,小周后却宛如初生的小荷,清新美丽,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格外引人注目。

她有着和大周后相似的美貌,以及同样过人的歌舞天赋,这一点,常常令李煜想起大周后。或许也正是如此,在忽然意识到这个昔日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花开堪折的时候,一个难以抑制的冲动爬上了他的心头。

或许,这个妹妹可以弥补他和大周后的遗憾,陪伴他度过没有大周后的余生呢?

这样的想法或许很自私,但让李煜高兴的是,对他这个姐夫,小周后也偷偷有好感。

既然两心同,一切看似尴尬的过往便都不重要了。

小周后和姐姐一样喜爱声乐,所以也和姐姐一样,对李煜有着知己之感。这种灵魂深处的吸引和共鸣是无法克制的,而且她本身就更大胆,更奔放,有着比她姐姐大周后更难得的勇敢和活泼。

美丽的夜晚,花香弥漫,月色朦胧。

李煜在等待着,等待他的小周后。

少女一手提着绣鞋,轻悄悄地避开人群,熟练地穿越一座又一座宫殿。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从落满花瓣的台阶上走过来,带着一身夜晚的凉意,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因为紧张和跑步的原因,李煜发觉到她的身体在不住地轻轻颤抖着,他抚了抚她的背,安慰着,而她却娇气地抬起头,对他说:“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见你一面,你可要好好怜惜我啊!”

李煜轻笑,说:“当然会的。”

少女这才满意地低下头去,幸福地靠在李煜的胸口。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后来,李煜将这次见面写成了这一首《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

世人好事,认为这是他在大周后生病期间“出轨”的证据,但事实上,李煜正式迎娶小周后,是在大周后去世四年之后。所谓“出轨”之说,不过也是以今人的标准对古人横加审判罢了,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大周后,还是小周后,李煜都一样珍视。

她们都是他悲苦岁月中最美丽、美好的存在,她们对他的爱和陪伴,就是上天赐予他最无价的礼物。

前半生,他拥有大周后的温柔和聪慧,后半生,亦享受了小周后的活泼和娇羞。

有这两个女子先后的相知相伴,让李煜这个多情又悲情的帝王人生,平添了两抹醉人的春意,两滴动人的热泪,两段引人遐想的传奇。

自从迎娶小周后,李煜的生活变得更加倾颓了。

小周后仿佛是他逃避现实的最后一处温柔乡,他躲进了有她的世界,整日就是和她一起听听音乐、写写词。虽然他心里知道国家正在不可避免地走下坡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等待北宋扑来的那最后一刻。

开宝四年(971年),李煜三十五岁。就在同一年的十月,雄才大略的宋太祖赵匡胤灭掉了南汉,屯兵在汉阳一带。

李煜心里明白,南汉一亡,剩下的就只有吴越和他的南唐了。

虽然不情愿,但表面上,他还是低头了。

他派人向赵匡胤表明了要臣服的意思,还特意安排弟弟李从善朝贡,向北宋进献了无数奇珍异宝,并亲自上书,请求去除唐号,自己只称“江南后主”。但私下里,李煜也暗自在长江中下游的各个要点布下了兵力,以防止北宋反悔,强行进攻。

结果,赵匡胤收下李煜送来的礼物,也同意改称,但把李从善扣留在汴京当起了人质。

李煜大怒,但也知道自己没有一丁点儿办法,只好再次给赵匡胤写信,希望赵匡胤可以赦返弟弟,结果可想而知,这些信只是泥牛入海,没有得到半点儿回信。

李煜不是他的大哥李弘冀,他生性善良,弟弟李从善被扣押,家国不稳,他不可能没有半点儿感触,相反,思念、紧张、哀愁等等这些情绪日复一日地积压在他的心头,折磨着他。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清平乐·别来春半》

在这种痛苦的情绪折磨中,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梅花纷飞,飘零如雪,看得李煜更是肝肠寸断。

李煜又想起了弟弟,自从去年离别至今,他都没有收到关于弟弟的任何消息。有家难归,弟弟心里一定很难过,很怨恨他这个无能的哥哥吧?

李煜站在落梅间,就这样思念着弟弟,不知不觉,梅花已经落了一身,整个人宛如覆在白雪中一般。

其实,覆盖他的,哪里是落梅,而是如春草般连绵不绝的思念和离恨。

弟弟回不来了,或许,他应该也很快就要去见他了吧?

在煎熬了四年之后,北宋的铁蹄终于还是来到了金陵城下,将金陵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存亡之秋,洪州节度使朱令赞率兵十五万,前来救援,和宋军在皖口大战。朱令赞本来想要下令火焚宋军,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北风大作,火反而烧到了自身,朱令赞和一众援军都被宋军抓了个正着。

金陵城里,李煜久久等不来援军,便知道天意已定。

他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去吧,告诉宋军,我们奉上大批钱物,让他们不要再进攻了。”

可回答他的只有赵匡胤两句扎心的话。

第一句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现如今的形势,宋为刀俎,而李煜便是那鱼肉,他早已失去了和赵匡胤谈判的资格。既然他赵匡胤已经下定决心要一统天下,那么李煜就不可能是例外。

第二句是:“你要是能够把作诗的时间拿来治理国事,又怎么会被我打败呢?”

一句话,怼得李煜无话可说。

生来便是帝王,他别无选择,做得不好,就只能承受这样的指责。

这样的指责和羞辱是他应该承受的,但他承受不了的,是亡国的绝望。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渡中江望石城泣下》

往日的帝王生活就此结束,山穷水尽,国破家亡。

他终归,还是当了亡国之君,没能保住父皇留下的江山。

是父皇错了吗?

是他错了吗?

亦或者,造化之错,命运弄人?

他想不到答案。

或许,答案也不再重要了。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开宝九年(976年),金陵城破,李煜“肉袒出降”,南唐正式消灭。

这一年,他四十岁,作为亡国之君,和子弟四十五人,被宋人押往了北方。

陪在他身边的,是始终未曾离开的小周后。

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投降,一向看不上他的赵匡胤又变着法儿地戏弄他,给他起了个“违命侯”的名头。

李煜无话可说,作为俘虏,他现在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赵匡胤到底没有杀李煜,他与李煜不同,他不在意什么诗词歌赋,在他眼里,那些都是亡国之君才会喜欢的东西。幽州十六州还在等着他收复,他可没有工夫搭理李煜。

所以,在赵匡胤治下,李煜虽然一开始受到了“违命侯”的戏弄,后来又被软禁起来,但整体生活上倒也正常,并没有被宋人特别虐待或羞辱,这一点倒是出乎李煜的意料。

可上天似乎见不得这位亡国之君好过。

到了十一月,正直的赵匡胤去世了,取代他的,是臭名昭著的宋太宗赵光义。

这个一辈子几乎没有干过一件好事的皇帝,给了李煜最致命的羞辱。因为,他看上了小周后。

虽然这件事未有正史记载,但赵光义强幸小周后的民间资料非常多,可见此事大概率是真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更令人不齿的是,这个赵光义居然还命令宫廷画师将这一过程画了出来作为乐趣,称为《熙陵幸小周后图》,真是荒淫无耻到了极致。

这一切,李煜不可能不知道,可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无力保护自己女人的懦夫。所以,每一次宣召小周后进宫的使者来的时候,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躲起来,因为他无法面对这个局面。

所以,每一次小周后回来,都是泪流满面,一见他就开始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完全没有了贵妇人的体面。但这个时候,他没有躲避,任由她骂着,因为,他阻拦不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当她的出气筒。如果骂他可以让她的痛苦减少哪怕一分,他便也好受一些。

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替她做的事了。

自己被软禁,妻子被羞辱,这样非人的折磨持续了快三年后,李煜又迎来了一个七夕。

无言独上西楼,故国种种如同过电影一般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大周后和仲宣,想起了故国那美丽的雕栏玉砌,还有在故国时忧虑却又快乐的生活。

可如今,他就连人都见不到几个,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喝酒填词来排遣寂寞。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缓缓落在笔下,美丽的词句就和作词的人一样,充满了绝世的哀愁,令人唏嘘,又无限感伤。

在写这首词的时候,李煜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已经不得而知,但赵光义看到了这首词,或许是做贼心虚,他认定李煜仍怀有复国的不臣之心,当天就火速派人给李煜送去了一杯毒酒。

一面是亡国之君的屈辱生活,一面是死亡的威胁,李煜看着送来的毒酒,想都没想,就饮了下去。

来人告诉他,赵光义送他的这杯毒酒,名叫牵机引,人吃了以后会浑身抽搐,足部佝偻相接而死,样子如同牵机,很是恐怖。

李煜笑了:“还有什么比亡国之君的生活更恐怖呢?”

对他来说,死亡,只是一种解脱。

他是多情的词人,却偏成了薄命的君王。

这一世,他选错了身份,来世,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子,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

帝王的剧本于他,这一世,便体验够了,再不用来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