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清晨,重华宫前的东苑皇家园林内,朱翊钧正在以毅力拖着肥胖的身体,沿着园林步道慢跑,这已经是他自搬家以来的每日必修课了,朱翊钧意图用这样的方式将身上的一堆肥膘减下来。
“殿…殿下,您…您慢点儿,奴才跟不上了……”
客用落在朱翊钧的身后,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咬牙坚持。
“哈哈,客用你这样不行啊,太丢殿下的脸了,你要是再不努力,殿下怕是要把你换了!哈哈哈”
朱翊钧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一个年龄和朱翊钧相仿,头戴水磨铁盔,身穿红袢袄,外套青绵布火漆丁钉齐腰甲的男孩一边陪着朱翊钧继续慢跑一边回头冲着客用打趣道。
这个已经陪着朱翊钧跑了五圈,脸不红气不喘,还有闲心情和客用打闹的男孩是朱翊钧新处的基友,哦,不,是玩伴,名字叫骆思恭,年龄和朱翊钧一样也是十岁,但是人家自己是府军前卫第一所的经历了,这个月正好是他带着手下四百号童子军在朱翊钧的殿前值守。
这个骆思恭在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万历四十年到天启四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其祖父骆安曾是嘉靖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对于能近距离接触历史名人的机会,朱翊钧是半点都不会错过,所以打自听到这个名字起,朱翊钧就把骆思恭调在自己的身边做随身带刀舍人,然后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呼!”朱翊钧好不容易跑完五圈,在终点停下,双手叉着腰,大口的呼吸,心跳嘣嘣嘣地剧烈起伏:“骆思恭,你是真牛逼,跑了五圈下来,你竟然还有心思打闹。”
“这才哪到哪,臣在军营里,这都只能算是开胃小菜”骆思恭嘿嘿一笑。
“你吹吧你就!”朱翊钧白了骆思恭一眼,自己前世刚上大学的时候,也军训过,军训间隙,也看过教官负重五公里跑比赛,知道当兵的厉害,可骆思恭现在才十岁啊,而且明末不是出了名的武备拉垮吗?
“殿下若是不信,有机会去幼军营看看便知,臣在随侍殿下前,好歹是一所经历,就臣那个所,四百人,年龄比臣大四五岁的多的是,如果没有真功夫,哪能服众!”听见朱翊钧说自己吹牛,骆思恭颇为不服气。
说老实话,朱翊钧还真想去幼军营看看,毕竟好歹那也算是自己的军队,但是幼军营驻扎在皇城之外,而明朝太子要出皇城,那要走一堆复杂的流程,何况自己现在这个年龄,多半自己那个快要死的老爹也不会准许。
“算了吧,孤现在还出不去皇城。”朱翊钧黯然神伤。
“不用出皇城,现在东安门和东安里门已由金吾前卫移交给我们府军前卫驻守了,余指挥使带着四个所在那里建了军营,我这个所晚上也是去东安门过夜的。”骆思恭回道。
哦?这可是个以外之喜,自己这些时日,本来就觉得闲的无事可干,这下子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
“那行,等稍晚些,孤进宫请过安以后,就去东安门!”朱翊钧道。
“遵太子令,臣现在就去通知余指挥使准备!”骆思恭立马拱手应道。
“不用,我们就悄悄地去,不然余指挥使那边还要准备接辂,重华宫这边还要准备仪仗,两边都麻烦,东安门又没几步路,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朱翊钧摇了摇手。
怕麻烦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只有四不两直,才能看到军营里的真实样貌。按照历史上的进程,朱翊钧后期有很多打仗要打,而这支幼军,将是自己以后的依仗,容不得自己不上心。
看着天时上早,要等到隆庆皇帝下了朝,并在文华殿散了经筵,朱翊钧才能去请安,于是,朱翊钧便带着客用和骆思恭在东苑里闲逛了起来。
朱翊钧沿着步道一直向南走,步道的尽处有一条清澈的河流,这条河便是外金水河,即承天门(天安门)前的那条河,又称:玉带河。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在承天门和太庙以东。
外金水河两岸杨柳成荫,柳枝随风作响,犹如风铃。柳树下,河两畔还种植有品种繁多的各类灌木、花卉和植草。沿河还建有凉亭、水榭,并点缀有各种形状的假山石。河中有锦鲤和红鱼嬉戏,水底还有各式水草。河北岸柳树后还有各种古树和乔木以及绿植。河南岸沿河建有青石步道,步道后边是外红墙(天安门东边那道红墙)
朱翊钧现在脚下的这条青石步道,在后世被成为南池子大街,朱翊钧的南侧是一道汉白玉拱桥,拱桥再南到外红墙那,建有一道红墙黄瓦的拱门。
朱翊钧向东看,那里有一组华丽的宫殿,这组宫殿名叫“宁福宫”,又称“南宫”、“小南内”。里面亭台楼阁林立,跨外金水河还建有一座水上楼台,叫“福阁”,这些建筑后世多以不在,仅剩不多的几个建筑被改造成了“菖蒲河公园”。宁福宫最有名的无过于崇质殿,又称“黑瓦殿”,那便是当年瓦剌留学生被囚禁的地方了,清代被改了“普胜寺”,民国以后成了“欧美同学会”的办公场地。
当年朱祁镇被囚禁的时候,这宁福宫可不是这亭台楼阁林立的模样,当时这里是大片的菜田,朱高炽的老婆张皇后秉承马皇后勤俭持家的风格,这里便是她的种菜之所,而崇质殿当初就只是张皇后摆放农具的库房,是朱祁镇复辟后,才将这里改造成了“小南内”。
朱祁镇复辟后,不仅将崇质殿从库房扩建了宁福宫,将多余菜地建成了绿树成荫、鲜花遍地的皇家园林,还在朱翊钧身后的位置修建了神御阁,不过成化以后就成了明朝的皇家档案馆,名叫“皇史宬”。
朱祁镇还有东苑的东南角,即南池子拱门和太庙东墙之间的位置,修建了龙德殿,这座宫殿后世也看不到了,被李自成烧了,这座龙德殿比后世的太和殿还要高大雄伟。
朱祁镇复辟后,可能是由于囚居的关系,对东苑情有独钟,经常来东苑游玩,在神御阁宴赐大臣,夜宿于扩建后的宁福宫内,早晨在龙德殿举行朝会。
不过朱祁镇去世后,东苑便逐渐荒废了,明朝皇帝更喜欢去山清水秀的西苑,只有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偶尔还会来东苑宴请大臣,召见入京的诸王。
而到了嘉靖时,万寿宫失火后,严嵩又在龙德殿的北边为嘉靖皇帝修建了玉芝宫和观心殿,都是道馆形制建筑,想请嘉靖皇帝到这边修道。不过嘉靖皇帝嫌弃这里曾经是朱祁镇被囚禁过的地方,并不肯搬过来,而是搬去了北海公园琼华岛上的广寒殿,玉芝宫改成了供奉他老爹,“大明献皇帝”朱祐杬的神庙,而观心殿在隆庆皇帝登基后被改成了皇家道馆,用来安置那些忽悠了嘉靖的道士们,同时也算给隔壁玉芝宫里的朱祐杬神位做加持。
沿着宁福宫北宫墙向东,在东玉带河畔,永泰门东南方向,有座老旧的草亭,是张皇后务农时的歇息之所。
逛完了东苑,回到重华宫,朱翊钧便将张维和陈涟叫到了草舍小殿。草舍小殿已经被朱翊钧改成了自己的书房,原本重华宫的书房是在重华殿左边的斋房,但是朱翊钧比较喜欢便看书便欣赏草舍院内的风景,便将书房改在了草舍小殿。而原来的斋房,朱翊钧则拨给了府军前卫作为在东宫的值房。而重华殿东侧的厅厢,朱翊钧也拨给赵贞元作东宫仪卫值房使用。
这几日,朱翊钧虽是闲着,却也不是一点事没做,他让张维和陈涟利用这几天去排查东宫所有太监和宫女的底细,因为东宫的太监和宫女都是司礼监从大内各处抽调组建的,这里面就难保不会安插某些人的眼线,而自己作为太子,身边的人必须得是绝对可靠的,毕竟明朝的皇帝,各种奇葩死法的太多了,身边的人,马虎不得。
“启禀殿下,东宫婢使十人原便是贵妃娘娘精心挑选,是以问题不大,婢女秉承殿下令,又逐一过问,发现司礼监眼线两人,名单均以造册,请殿下过目。”陈涟率先开口,同时递给朱翊钧一本启本。
明朝文武上奏皇帝政务和军务用题本;言官上书弹劾,宗室和文武请求赐婚、答谢封赏、请求致仕等,内廷监官和女官上禀宫务用奏本;凡庆典百官向皇帝祝贺用表,宗室、文武、监官和宫廷女官上奏皇后用笺本;宗室、文武、监官和女官上奏太子用启本。
“嗯,好。”朱翊钧接过启本,略微看了看就放到了一边,陈涟办事还是放心的,然后看向张维:“你这边呢?”
“启禀殿下,奴才奉殿下令,逐一核问东宫火者,现已查明,内有司礼监孟冲公公眼线两人,乾清宫陈洪眼线一人,东厂冯保厂宫眼线三人,名单皆已造册,请殿下定夺。”张维说完,也向朱翊钧递上一本启本。
朱翊钧打开启本详细看了看,然后对张维和陈涟吩咐道:“很好,除了乾清宫的眼线外,把其他的眼线都给退回去。”
“都退回去?那东宫这边用人会不会有欠缺?”张维问道。
“没事,反正孤现在还小,既没婚娶也暂没有子嗣,就孤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朱翊钧说道,然后起身将两本启本还给张维和陈涟:“以后孤这个家就交给你俩了,去办吧!”
“奴才(婢女)遵太子令!”
张维行万福礼,陈涟行敛裾礼,然后两人接过启本,转身离开了草舍小殿。
朱翊钧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对客用吩咐道:“时辰已不早,随孤进宫请安吧。”
朱翊钧带着客用离开重华宫,从东华门入禁城,依礼制,先去奉先殿祭拜先祖,然后往文华殿给老爹隆庆皇帝请安,再去承乾宫给亲娘李贵妃请安,最后又在嫡母陈皇后那逗留到了到午时方才出宫。回到重华宫后,在重华殿东暖阁用完午膳,在重华殿西次间寝宫内午休至未时二刻,客用唤朱翊钧起床,然后陈涟安排东宫宫人伺候朱翊钧沐浴,沐浴完,陈涟领着宫人给朱翊钧穿衣戴冠。
忙活至未时末,朱翊钧才重新得以从重华殿里出来。
只见重华殿广场中央停着一辆高一丈二尺二寸有奇,广八尺九寸,辕长一丈九尺五寸,用五匹纯色马拉的大金辂(金饰大马车)。辂座(车底座)高三尺二寸,辂亭(车厢)高六尺四寸有奇,红髹四柱,长五尺四寸。槛座(车厢四壁)上四周线金五彩香草板。前左右有门,高五尺有奇,广二尺四寸有奇。门旁槅各二,编红线条及明栨,皆红髹。辂顶并圆盘(车顶),高二尺五寸有奇,又镀金铜宝珠顶,带仰覆莲座,高九寸,垂攀顶红线圆条四,盘上丹漆,下内外皆青地绘云文,以青饰辂盖。
大金辂四周有东宫仪卫将士执六面不同颜色龙旗分散在周围。黄龙旗在大金辂正前方,青龙旗在大金辂左前方与黄龙旗并列,赤龙旗在大金辂右前方也与黄龙旗并列,大金辂左后方是黑龙旗,大金辂右后方是白龙旗。每旗执旗手身后跟着执弓弩军士六人,军士皆着曳撒,服色与各随龙旗颜色相同。
朱翊钧微微皱眉,冲着骆思恭说道:“不是说好悄悄地去吗?怎么搞这么大阵仗?”
“殿下这可冤枉臣了,这不是臣的安排,这是赵卫正的自作主张。”骆思恭拱手回禀道。
站在骆思恭身边的赵贞元立马瞪了一眼骆思恭,心中暗道:你小子这就把我给卖了?!
随后一脸谄媚地对着朱翊钧言道:“殿下,这阵仗也不大呀,东宫仪卫要都拉出来,也有一百多号人呢,这才哪到哪呀!况且殿下第一次涉足军营,要是一点仪卫都没有,那岂不是得让军营里的兵仔子们小瞧了?还有就是,除了幼军外,我们仪卫也是殿下您的兵呀,我们也昼夜不停的训练呀,东宫仪卫自组建以来,还没出过街呢,这好不容易殿下出去一次,殿下不能厚此薄彼,一心只想着那幼军营,也得给咱们一次露脸的机会不是?”
“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算了,仪仗摆都摆了,就这么着吧。
随后朱翊钧在客用的搀扶下,登上了大金辂,进入辂亭。
不进不知道,这大金辂的内饰比起外饰来,更加的豪华奢侈。
辂亭内的地板上用红棉地毯铺设;迎门正中面有红髹椅,椅背雕贴金龙彩云,椅裙上装饰金彩云板,椅上放有红织金绮靠垫和坐褥;椅后是五山屏风,上雕五条木贴金龙和五彩云文纹饰;辂亭侧面还有一个红髹匡软座(一个椅一个软座参见电视剧《山河月明》的那辆辂);辂亭内还挂有青绮缘边红罗帷幔。
后世的房车都没这么奢华!朱翊钧坐在辂亭内红髹匡软座上感慨道。
“起辂!”客用站在大金辂边上喊道。
自古太子出行,随行人员就不在少数,尽管朱翊钧一再强调低调出行,可还是拉起了近一百人的队伍。上面提到的30个仪卫不说,骆思恭从府军前卫殿前班直中也挑选了60人随行,20人走在仪卫前面,20人走在仪卫后面,另外20人分左右走在仪卫外侧;张维这边也派了5个火者随侍,陈涟派了两个宫人跟着。
可东安门距离重华宫根本就没多远,走路也最多一两个小时,所以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头都到了东安门幼军营的辕门,可尾巴才刚离开重华宫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