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意

大离山,赤霞峰。

山石崎岖,林木簌簌,此峰恰如其名,裸露在外的山石多呈赤红之色,踏足其间,宛如行走在一片绯红的云霞之间。

盖因此峰常年被蜿蜒而过的火脉炙烤,经年累月,就连山间的坚石都发生了物性之变,沾染了离火的气息。

送走白续愁,李青云和沈宁萧一前一后落在峰头上,还未落稳脚跟,就见无数扭曲弯转的蝌蚪状金色符篆烁烁而动,爬满了目力所及的每一处角落,山道的空地上一时间金光灿灿,霞映生辉。

两人脸上均浮现出一抹惊诧,只是沈宁萧心思更深沉,表情也淡漠些。

“这阵纹怎地跑出来了?”

两人一个炼气四层修为,一个炼气三层修为,白家人又刚造访过,心中都隐隐升起戒备之意。

这时,不远处的洞府石门赫然洞开,撞出一个一袭黑袍、身量高大的昂藏汉子,虎目虬髯,手持重锤,身上的道袍被烧的七穿八穴,露出古铜色的虬结肌肉来。

两人心中顿时一缓,招呼道:“三师弟。”

此人正是李青云的三师弟,名叫王知景。

这虬髯汉子见了李青云,关切道:“掌门师兄,夜晚山间凄寒,怎地这个时候上山?”

李青云望着这位猛张飞一般的师弟,不禁莞尔:“这不是想你了嘛。你这整日猫在洞府里炼器,也不出门走走…”

炼气修士已然寒暑不侵,自然也不会怕冷,可王知景这句问候,在他们还是胎息修士的时候就已有了。

沈宁萧就没这份耐心,狭长的眉梢蹙起,直接出声道:“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王知景挠了挠头,哈哈一笑,解释道:“两位师兄,给你们看看我炼出了个什么宝贝!”

李青云倒是不太意外,这位师弟年岁比他还大些,只是入门晚了些,因此排在了后边。他灵根只有五寸长短,如今已四十多岁,还卡在炼气二层,但在炼器一道却着实有些天赋,门内的法器大都倚仗他炼制。

三人一齐走进洞府,目光一扫,便看到洞府内乱糟糟的,各种玉尺铁锤散了一地,唯有正中一个五人合抱的赤色大炉子岿然不动,下方红艳艳的火焰正跳动不息。

李青云目光继续下移,便落在炉中那样三尺长短的物什上,见它外边包裹着沉厚的铁屑,赤色的光晕被闷在内里,一闪一闪,宛如一只硕大的萤火虫。

他眸光一凝,低低地道:“这是?”

王知景哈哈大笑,拍了拍李青云的肩膀,道:“掌门师兄,这是我为你炼制的法剑。”

他顿了顿,声音又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强调道:“是炼气级别的。”

他声音本就洪亮,此时又特意将“炼气”两字咬的很重,听起来反而有些瓮气了。

听到这话,李青云仿佛被触动了回忆,喃喃道:“法剑…”

大离观本有一把镇派法剑,是筑基级别的古法器,珍贵异常,名叫『坎离』,已生出一丝灵性来。

只是此剑当初跟随师父外出,在师父意外陨落后,此剑也不知所踪。

他如今用的只是一把胎息法剑,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王知景自是不知他触景生情,只道他太过惊喜,忙补充道:“掌门师兄,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啦,你莫不是忘了?”

‘生辰。’

在蓝星的时候,他就没什么朋友,因此也从来不过生日。

如今…

他心头有些热了,可另一个想法又抑制不住地在心底滋生:“莫非师妹刚才守在门口,不是来问我师父的下落,而是…”

但他马上便如驱赶火焰一般,将这个想法掐灭,沉沉压在心里,脸上也挤出几分笑意来:“谢过师弟!”

王知景点头应了,却没动弹,反而对一旁的沈宁萧道:“取剑之事,还需师兄助力一二。”

沈宁萧方才一言不发立在一旁,此时已大抵看懂了其中关窍,点头道:“不碍事。”

言罢,他催动法力,双指并拢,自指尖射出一道亮白色的白芒来。

这道光华似箭在弦,激射而出,在半空中散出宛如白色瓷质的流光,打在那炎光腾腾的火炉上,只撞得热气弥散,光华四溢,纷纷扬扬落下。

紧接着,那铜炉表面竟自行结出白霜来,与那明艳的离火交织盘结,又化成如丝如缕的水柱,倾斜着向下流淌。

李青云也知道,这师弟是沈家人,并没有修行观内的功法,而是修行家传的『寒炁』一道。

“好了!”

随着王知景的声音响起,沈宁萧便中断了术法。只见王知景大步走到火炉前,弯腰一提,捧出一把通体赤色的法剑来。

“请师兄赐…”

他后半句话还未说完,脸上已浮现出错愕的神情来。

“师弟,怎地了?”

李青云疾步上前,穿透淼淼然的烟气,垂眸向那剑上落去,也不由皱了皱眉。

只见这赤色法剑光华内敛,通体如琥珀一般,在剑柄之处,以古篆镌刻着三个字:

“赤羽虹。”

李青云神色微变:“这…”

刚打造出来的法剑上有字,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此前也从未听说过。

王知景忙道:“不是我刻的。”

李青云心思一动,思忖道:“王师弟修行的是观内的《玄乙化篆炼兵术》。莫非与这术法有关?”

这时,却听沈宁萧说道:“观中的《玄乙化篆炼兵术》,为符器之道,是以太古符篆为形,刻入器物之内,使之催生灵性。我曾听家中老人提及,有些符器在炼制时,因天候时辰等原因,会碰巧勾连上古大能刻过的符篆,获得更强的灵力和额外的能力。”

李青云接过赤羽虹,将一滴经血汇入剑中,与这法器认了主,随即感到一股暖意自手心生出,顺着经脉一路下行,直入气海之中。

他有些意外地道:“这剑,好像能为主人缓缓补充法力?”

王知景也是一愣:“并没有设计这种功能。”

沈宁萧倒是毫不意外,笑道:“以你的炼器修为,也不可能加入这种功能吧。”

王知景挠了挠头,应道:“这倒是…”

李青云默默握住这把刚铸成的法剑,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没来由的不安:‘先是成功除妖,示威白云观,再是凑巧铸成镌名法剑,最近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但他很快便压下心绪,拍了拍两位师弟,朗声笑道:“走,喝酒去,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