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使竖子成名啊!

南越的山林很多,土地根系盘根错节,

哪怕征发数万人去,一年也不一定能开垦出多少田亩来。

纵然李斯也只是看着矮案前的三寸之地。

王绾端着碗,里头是茶,既没喝,也没把茶碗放下。

现在天下打下来,急于付诸有用的政见,秦是游牧性质的国家,耕地很少。

耕战中“耕”是他们并不擅长的事。

所以始皇帝也问不出有用的政见来。

陈远青倒是想说,南方是能够开荒的。

征发犯人去南方,不现实。

农具也落后。

在郡县中百姓还用木头做的犁,现在大秦连南方以外的疆域,都开垦不完,民力不够。

齐国那里自古以来,就是沃地千里。

南越王贲还在征战,迁移太多劳动力,剩余百姓的徭役太重了。

“谁还有奏?”

“退下吧。”

始皇帝看着手里的奏疏,并非咸阳殿、章台宫,阁台也是他阅奏的地方。

李斯和蒙毅依次起身。

陈远青跟着走下阁台,廊道中是王绾,他走得很慢,很快就和陈远青平齐,他缓缓转过头来。

“你可掌控博士宫了吗?”

先前掌控博士宫的周青臣,是杂家的人,王绾不与他亲近,现在换成被视为儒生的自己。

博士们持多种政见。

掌控是说思想的统一。

陈远青说道:“诸子百家之学,我哪里有凌驾他们的才能呢?”

王绾走得很慢:“我老了。”

“王公和尉公、茅焦、顿弱、姚贾一同助陛下征讨得到天下,如今诸公尚安,您实在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啊。”

王绾听完露出笑容,停下,看了陈远青一眼。

“我想不到,周青臣会被杀死。”

“我也想不到。”

“但被陛下赐死,一定是有他做得不对的地方。”

王绾点了点头,整个人仍不急不缓往前走。

“你是秦人吗?”

“是。”

“你这样的年纪,怎么会成为博士呢?”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啊!”

王绾忽然哈哈大笑出声,捋了捋须,“没有这样说自己的。”

“知道子鱼夫子吗?”

“廊庙之才。”

“他住在孔里,我曾向陛下举荐派人征召他,但他派了弟子前来,前一阵,我听闻听他讲经学的,已经有五千余人了。”

王绾摇头感叹。

“这样的遗贤,为何不做官呢?”

孔鲋博通经史,善论古今,再加上姓孔。

可以说,是孔子在这个时代的代言人了。

经过八代,孔家已经有千余人,千人听讲学的盛况,诸子百家任何门派都无法比拟。

走着走着到了廊道尽头。

这两条廊道,一头通往皋门,一条通往博士宫。

有一道人影,是叔孙通,他站在这里,手里拿着竹简。

对王绾行礼。

然后看向陈远青,

“我等的政见。”

“呈给陛下了吗?”

陈远青注意到叔孙通手里,握着一卷简牍,说道:“惭愧啊。”

当仆射这几日,每日都在收简牍,至今竟然连一卷奏疏都没有被呈递到陛下面前,治式还如何被采纳?

叔孙通听完整个人有些生气。

注意到旁边的王绾,行礼。

“丞相,这样的人已不适合当仆射,怎么有收了奏疏不呈递的道理呢!”

“我想向您推举一个人!”

王绾静静地听着。

“想必您也听说过我的老师孔鲋,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天下有名望的隐士不远千里,来到孔里和他谈论古今。

名士遗贤,没有不称赞他的。”

王绾点点头。

孔鲋的名望,的确很高。

孔门嫡系长子,八世治学,除了齐国当年齐国的稷下学宫外,已经很久没有人用名望聚集这么多名士了。

陈远青没有反驳,单论名声,现在真没有人比得上这位。

王绾把叔孙通扶起来,看着他。

“可惜啊,孔鲋夫子不愿意出来做官。”

“唉,王公,不敢隐瞒您,老师给我修了一封书信!”

“老师心系庙堂,若您去尺牍规劝,再恳请陛下征召他,他一定会出来做官的!”

现在朝中,长公子不听他的,整日专研所谓理学,

博士宫的政见又传递不出去。

只能请自己的老师出来了。

陈远青看着,叔孙通跟随王绾,往丞相府的方向走去。

下了值。

回到陈家的住宅,脱了鞋,走上廊道,厨房在廊道西边的尽头,里面简单摆放着鼎、鍪、壶、缶、勺,一日三餐就是用这些简单的工具做出来的。

见公子四处打量,掌管厨房的仆从小心翼翼:

“公子,您需要什么呢?”

“白面呢,我记得还有大半袋来着,就放在缸里。”

“公子,在这儿呢。”

仆从蹲下,从缸里干草堆中把半袋白面扯出来,陈远青倒进铜釜里,撸起袖子,倒上水,一会儿搓成大白蚕,一会儿揉成团。

“小人来吧!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呢?”仆从也跟着撸起袖子。

“蒸饼。”

仆从不明白。

但只能按陈远青说的做。

这些面,是陈远青特意吩咐仆从磨的,面揉好,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放入鍪中,再打开已变成热腾腾的蒸饼。

蒸饼晾凉后,陈远青揪下几丝,丢出去,白的蒸饼在漆黑的瓦砾上,像一条虫子,有飞鸟过来啄食。

张苍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苍啊,看书吧,没什么可好奇的。”

陈远青翻着竹简。

这几日,坐在前堂里读书,随手就往屋顶上扔蒸饼,渐渐地聚集在陈家屋顶上的飞鸟越来越多。

渐渐地,咸阳城中也出现了飞鸟来聚的传闻。

………

一辆马车,慢吞吞走在咸阳大街上,

马车车厢的檐角上挂着丝穗,随着车轱辘晃荡,车身华丽,两匹拉车的黑色骏马色泽光亮,车夫仿佛有意控制着速度,就连马蹄踏出的步伐都很优雅。

车厢里,坐着一老一青两个人。

青年士人低头说道:“老师,到咸阳城了。”

孔鲋问道:“咸阳城里有有名望的士人吗?”

“咸阳城里有个叫陈远青的博士,每当他读书的时候,飞鸟就群聚盘旋在他家庭院的上空,飞鸟有灵性。”

“听说是个很有才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