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剑戟森森，胆战心惊

张智自懂得潘善言外之意。

“如此直书，恐怕不妥。”

“微末才学，让右侍郎见笑了。”

潘善摇了摇头，“奏疏中自不会如此陈说。”

“如此便好。”

张智松一口气，“稳妥一点，以免触怒陛下。”

略寒暄两句，张智起身离开。

片刻后，潘善才有些无奈，问旁边官员：“我像是如此莽撞之人吗？”

旁边官员愣了少许，才吐露道：“不像。”

……

晌午时分。

大本堂。

刘三吾接得聂庆童送来朱元璋评语，仔细看过，不免疑惑。

朱允炆和朱允熥的课业，他都不曾看，直接上呈。

其中内容，自然不知。

原想着通过朱元璋的评语管窥蠡测一番，没成想这两道评语，方向截然不同。

怀揣着疑惑，刘三吾走进殿内。

“两位殿下，课业审阅已经结束。”

“三皇孙殿下课业规行矩步，基础颇为扎实，可见用功之诚，学问之深。”

朱允炆闻言心下一松，这已经是不错的评价，不枉费他细细思索良久。

“全靠诸位先生悉心教导。”

刘三吾又看向朱允熥，眼底藏着几分古怪：“五皇孙殿下字迹剑戟森森，罚抄《孝经》十遍，明日检查。”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学生明白了。”

只评字不评内容，看来这道课业，果真是直接送至朱元璋案头了。

剑戟森森四个字，既是评字，也是评内容。

责罚只有十遍《孝经》，不痛不痒，显然朱元璋并未真的动怒。

如此，他所求之事，还有足够的转圜空间。

还需等一个机会，将此事彻底促成，那才叫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心思已然转动几次，定下心神，便感觉旁边朱允炆正关切的看着他。

神思回返，朱允熥适时表露出几分懊恼来：“唉！这段时间我努力练字，还是没能得到各位先生的认可。”

“熥弟进步已经非常明显，再有一些时间，必定能获得好评。”

朱允炆安慰着，“不经磨砺，何以成才？熥弟每日还需多花费功夫，无论是字，还是学识，都会蒸蒸日上。”

“哥哥说得对，回去后我每日多练一个时辰，叫他们刮目相看！”

……

用过午膳，朱允熥自回端敬殿。

目送他离开后，朱允炆呵呵笑道：“熥弟今日挨了罚，倒像个霜打的茄子。”

“昨日课业结果？他昨夜来向我请教，说了些浅显的东西给他，他就如获至宝。”

吕氏心情不错，“这样看来，他近段时日的表现，也就是虚有其表，实际上败絮其中。”

“先前被他唬住了，还以为真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博览群书。”

“现在一遇到高深些的学问，自然就露出马脚来。”

“母妃说的是，只是可惜这课业没能给皇祖父看。”

朱允炆有些遗憾，“皇祖父知道他的真实本领，也不会生出其他想法。”

“傻孩子，这天下的事，哪有能够瞒过你皇祖父的？”

“你皇祖父肯定会问起你们在大本堂中学习的情况，到时候刘三吾一说，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孩儿是觉得，皇祖父不会有这个时间。”

“不，恰恰相反，你皇祖父对教育历来颇为重视，这件事，必定会被你皇祖父得知。”

吕氏胸有成竹，“到时候才是你露脸的时候，现在嘛，不过是一番前奏罢了。”

……

洪武二十五年，六月癸丑。（六月初三）

申时三刻。

张衡捧着十数本奏疏，走进文楼。

“臣礼部左侍郎张衡叩见皇帝陛下，圣躬安。”

恭恭敬敬的行礼后，张衡才道：“礼部各清吏司自主事以上一应官员计十六人，所呈奏疏皆在此，请陛下御览。”

朱元璋这才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咱还以为你们要拖到明年再交上来。”

“臣惶恐。”

张衡额头见汗，也不讲多的虚辞，“是臣督促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这些你都看过？”

“臣子上与陛下的奏疏，臣不能，也不敢，更不曾看过。”

“咱还以为，你要一个个指点过后，统一了口径，才把标准范本交给咱呢。”

“臣绝无此意。”

张衡浑身汗出如浆，知晓这是朱元璋不满，心中忧惧不已。

稍稍敲打一番，朱元璋也不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呈上来吧。”

聂庆童轻巧的犹如一只猫儿，很快就将奏疏全部呈上。

朱元璋细细翻阅，神情如常，直到看完之后，才道：“都是些心思机敏的人，看来你调教的不错。”

张衡分不清这是夸赞还是嘲讽，犹豫片刻，只好硬着头皮道：“众臣工几日未睡，苦心琢磨许久，才有此论。”

“臣特意言明，诸人不得私下议论，只凭学识本事说话。”

“辛苦你们了，叫他们好好休息，不要误了正事。”

“微臣遵旨。”

张衡颤巍巍的走出文楼，阳光打在身上，竟然有种刺骨的冷。

他一摸，身上衣服已经快被汗水浸透了，满头发丝里都能拧出水来。

方才他内心之惶恐，简直有如洪潮源源不绝，险些直接晕厥在御前。

如今出得文楼，他已经近乎站不住脚，扶着柱子大口喘着气，缓解着想要呕吐的腹胀之感。

缓了足足有一刻，张衡这才提着发软的双腿，慢腾腾的回到礼部。

刚一进门，礼部众同僚便都围了上来，一双双眼睛都饱含着期待望着他。

张衡环视一圈，微点了点头，发白的嘴唇吐出虚弱的声音：“无碍。”

众人只感觉耳边似乎有仙乐奏响，都松一口气，心底巨石落下。

还不等众人开口，张衡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倒了下来。

“左侍郎！”

“左侍郎！”

众人一惊，手忙脚乱的将张衡搀扶住了，往堂内送去。

……

朱元璋将礼部上的奏疏挑出六本。

“给那混账小子送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主子，如果太子妃问起，奴婢该如何回答？”

“就说是送去的书帖，叫他练字用的。”

“奴婢明白了。”

聂庆童刚走出几步，朱元璋又道，“慢着！”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稍作思索，朱元璋挥了挥手：“叫他看完之后，能回答上面问题了，就来直接见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