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料子

“哟，老刘头回来了！”

“这是新搞的料子吗？瞅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倒应该是个好料子！”

……

日渐黄昏，淡薄的日头垂在西山边上。

距离苏醒已经有了一个多时辰，但还是感觉脑袋昏沉，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来，只能躺在驴车上，由前面那穿着破布麻衫的老头拉着，行走在黄土路上。

听着耳边“吱嘎吱嘎”的驴车作响声，崔浩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这是……穿越了？

前世的崔浩刚刚大学毕业，就患上一种叫做渐冻症的恶疾，无奈只能将遗体卖给当时最顶尖的实验室，好为家人换取些钱财度日。

在那之后，崔浩就感觉自己的魂魄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被旋转，被倾轧，惶惶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后就出现在了这驴车上。

老头自称是崔浩的干爹。

说是前段日子崔浩被人牙子拐走，老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找了回来。

但可惜崔浩被找回后就失了记忆，将他这个干爹忘了去。

虽不知老头说的是真是假，但奈何浑身无力，崔浩也只得先躺着，打算恢复恢复力气以后再做打算。

驴车在黄土路上行了半日有余，终末停在路边一客栈前面。

店小二挥着毛巾走上前来，似乎是老头的熟人，一边和老头扯着家长里短，一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驴车上的崔浩，嘴里念叨着些很很奇怪的话：

“这料子是哪儿搞来的？”

“瞅这模样不像是山里料子……可别到头来惹了一身骚气。”

料子？

崔浩怔了怔，抬眼向那店小二看了一眼。

“哈哈哈。”自称是原身干爹的老头笑眯眯搂住店小二的肩膀，一边从木车上扯下来个红彤彤的狐狸皮子：“当然是山里打的了！”

“瞅这狐狸皮子，保管能卖个好价钱！”

“嗯嗯，这狐狸皮确实不错。”店小二倒是顺着老头的话头说了下去，但说话的时候，他那阴渗渗的眼神却从来没有从崔浩身上移开过。

狐狸皮吗？

他们说的料子是狐狸皮？

崔浩意识到有点不太对劲儿，但是又很难想得到到底是哪儿不对……

还没等思考出个结果，那自称原身干爹的老头便端着个搪瓷碗走了前来：“来，娃子，喝了。”

之前在路上时，崔浩没能看清这老头的模样。

如今总算是看了个清楚：

吊梢眼，豁黄牙。

满脸皱纹横生勾错，笑起来就像是个皱巴巴的丑橘似的，单看面相便不像是什么好人。

“这……是什么？”

朝碗里看去：

黑乎乎的粘稠的药水……在淡薄日头的照射下，甚至还能看到里面有些奇怪的肉块在上下浮动。

这玩意儿，真的能喝吗？

“哈哈哈，这汤药能帮你定定神。”豁牙老头笑眯眯道：“等今晚，干爹再帮你叫魂，保管叫你起来。”

崔浩下意识想向后去躲，但那豁牙老头已伸出了手，将他的胳膊抓住，那对吊梢眼里射出些阴森森的光：“娃子，快些喝了。”

瞧这豁牙老头老手干瘪，但却有着不小的力气，捏的崔浩胳膊一阵生疼。

再抬眼去看，

那老头的眼神……并不像是干爹看着干儿子的眼神，反倒像是屠户在看着案板上猪肉。

心中惊惧，崔浩只得将那搪瓷碗接过。

可就在这时候，前面那头拉车的毛驴突然开始猛烈颤抖起来，嘴里发出“咴儿咴儿！”的尖利嘶叫声。

连带着驴车也猛地抖动起来。

崔浩刚刚穿越，身子骨和魂魄还没来得及融合完整，此时本就浑身无力，被这么一颤，手里的搪瓷碗从指缝滑了下去，掉在地上摔成一地碎渣。

碗里的黑水洒了一地。

被日头一照，那黑水更显得恶心不少。

“淦！死畜生！”

“瞎叫唤个甚？！”

豁牙老头暴怒，从胯间抽出一把皮鞭来，恶狠狠抽在那毛驴身上，将之抽得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但崔浩却发现：

哪怕被抽的浑身是伤，那毛驴却始终没有跌落在地上，而是不住回头，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崔浩。

这毛驴的眼睛很奇怪。

一般而言，家畜的眼睛都是横瞳，左右宽，上下窄。

但眼前这毛驴却不同。

他的眼睛和人眼一样，都是滴流滴流的圆形。

“咴儿咴儿！”

毛驴嘶哑叫唤，焦急地朝崔浩大叫，貌似想要说些什么。

但可惜他只是头毛驴，嘴里只能发出“咴儿咴儿”的尖利叫唤声。

“呵呵。”

店小二笑眯眯走上前来，拉起那毛驴脖颈上的缰绳就用力朝后院拉去：

“行了，老刘头，我先将这畜生拉下去，你便好生先处理新料子吧。”

但那毛驴却梗着脖子，四个蹄子牢牢钉在地上，任凭店小儿如何用力，始终不曾挪动一步，只是对着崔浩不住嘶吼：

“咴儿咴儿！”

“咴儿咴儿！”

“……”

“倒是个犟种！”

店小儿面色冷了下去，从旁边拿过个木棍，猛地用力，一棍子敲断毛驴四肢，才堪堪将那瘫倒在地上的毛驴拉了下去。

“记得，别喂给那畜生喝水！”豁牙老头冲着后院大喊了一声。

“晓得晓得！”

“……”

前院一时一片寂静。

崔浩瘫倒在木车上，隔了好久却依旧能听到后院当中毛驴嘶哑的叫声。

豁牙老头重又端了一碗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黑色药汤来递给崔浩：“喝了吧娃子。”

“今晚，干爹帮你唤魂，保管叫你记起来！”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不像是什么干爹看向干儿子的眼神，反倒像是屠户在看着案板上的猪肉……

不行！

不能喝！

无论是之前那头毛驴的表现，还是这碗汤药的模样都在隐隐约约告诉崔浩：

这汤药不能喝！

“咴儿咴儿！”

后院，那头被拖下去的毛驴还在尖着声音嘶吼。

恍惚之间，崔浩好似听到了女人的哭号声，还有模糊不清的喊叫：

“别喝！”

“跑！”

“快跑！”

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崔浩发现女人模糊的哭号声和毛驴“咴儿咴儿”的叫声似乎是混杂在一起的。

这……

微微抬头，豁牙老头已经将装着黑色汤药的搪瓷碗递到了自己嘴巴，眼神阴翳冰冷：

“娃子，喝了！”

“不！”下意识向后一仰，想避开搪瓷碗。

“咋地啦，娃子？”豁牙老头笑眯眯看着崔浩，眼白居多的吊梢眼里带着满满的恶意：

“可是听到了什么？”

忙不迭摇摇头。

但下一秒，豁牙老头笑眯眯伸出手来，在崔浩面前轻轻一拍：“啪！”

巴掌拍打的清脆作响声传进耳廓，崔浩登时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皮子像是打架似得沉重，脑袋也随之昏沉了下去。

嘴唇边传来一股子冰凉感。

豁牙老头手里拿着搪瓷碗，直接将碗里的黑色汤药灌进了崔浩喉咙里。

意识昏沉，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感觉着汤药顺着喉管流进腹部。

味道很怪，像是中药，又带着股子血腥气。

药水入腹的瞬间，更是能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冒出，顺着四肢流向身体各处。

“哈哈哈。”

“睡吧，娃子。”

意识昏沉。

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崔浩听到豁牙老头嘶哑的笑声：

“好料子。”

“丐老爷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