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蒙手上挟持马戍的力道未减,双眼扫视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现在这帮短兵应是怕自己伤害马戍,虽不敢再往前,但也并未消除警戒,仍旧将这里团团围住,手中兵刃仍然紧握。
后面会发生什么情况,仍不好判断!
时间!
赵蒙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为今之计,就是要进一步稳住这些短兵,同时动摇马戍与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
想到这里,赵蒙对着马戍开口道。
“马戍,你所做的好事,怕是诸位短兵袍泽并不知晓吧?”
听到赵蒙的话,马戍如坠冰窟,脑中突然一片混沌。
完了!完了!
刚才自己想拼命掩饰的事情,现在要被赵蒙这厮大白于天下了!
不可以,决计不可以!
现在的马戍脸上全是窘态,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赶忙说道:“赵蒙,别说,千万别!只要汝放了本什长,守口如瓶,我以朔方马氏的名义起誓,将来必不负汝!”
“还有还有,汝甘心当一戍卒?汝难道不想加官进爵?塞尉司马防跟我们马氏可是关系深厚,就算是你想当什长,甚至是百将,也绝非难事!本什长之前就是百将!”
“还有这里的所有人!只要守口如瓶,朔方马氏绝不会亏待汝等!”
听到此话,众戍卒都倒吸一口冷气。
马戍竟然真的是朔方马氏的人!
之前虽然塞内都在传闻,但现在亲口从马戍口中说出,众戍卒仍感到诧异。
汉朝各郡的地方豪强虽多行任侠之事,但因在当地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故而郡县官员对豪强多采取合作态度。
而朔方马氏,就是朔方郡最大的地方豪强之一,渗透着整个朔方的方方面面,尤其是马匹。
元代诗人许有壬有诗赞曰:“圣元水德正色在朔方,物产雄伟马最良。”汉军攻取河南地、兴建朔方城的最大战略意义,除了建立对匈作战的前线基地,就是经营最重要的马匹产出地。
而朔方马氏最重要的产业,就是养马畜马。
不夸张地说,朔方马氏的所有家底,足足可以供应汉军对匈奴发起一次大型战役。
所以朔方马氏在朔方郡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据说与朔方边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然,马戍怎么会说跟塞尉关系深厚?甚至还能调动塞尉的短兵!
想到这里,众戍卒甚至王可和申召,眼睛中都泛起了别样的神采。
万一马戍说得都是真的,要是能投靠朔方马氏,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也不用在这劳什子远地苦哈哈地造着亭障,当这戍卒......
但他们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如果马戍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当他们的什长呢?
赵蒙明白,马戍顶多就是朔方马氏的边缘小角色,而他刚才的许诺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
想到这里,赵蒙的笑容愈发冷冽。
“呵,马戍,你以为凭着所谓的朔方马氏的大旗,以及这些微蝇营狗苟的微末利益,就能动摇我等?更何况你还是个反复无常、毫无信义的东西!”
赵蒙轻蔑地哼了一声,声音字字铿锵。
“汉家男儿,以保家卫国为荣,以开疆拓土为荣,以擒杀胡贼为荣,以自己是戍卒为荣、大汉的儿郎为荣!”
“而不是以当某些地方豪强的走狗为荣!”
前世的种种经验教训让赵蒙深知,这种人的话从来都不能信。
这些人不是知道错了,而是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
听到赵蒙的话,众戍卒已经都缓缓站起,目光也逐渐坚定。
刚开始跟着赵蒙抗击匈奴、擒杀胡贼,是为了活命,为了军功。
但就在刚刚,马戍的羞辱,短兵的威吓,竟让他们都成了软骨头、丢了魂,战战兢兢、束手待毙。
现在,竟然被马戍些许利诱,竟生出异样想法。
怎么对得起赵蒙!怎么配说自己是汉家儿郎!当真是羞愧至极!
正在这时,赵蒙的目光迎上了众戍卒。
看到他们齐刷刷而来的坚定眼神,赵蒙开心地笑了。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或许在今天之前,他们只是茫然无知、如行尸走肉般的普通戍卒。
但就在此刻,他们已经真正蜕变了,成为了意志坚定、信念不衰的大汉戍卒!
“马戍,好好看看这些被你抛弃的戍卒!”
“那边三人,名叫郭畏、寿畯、齐疄,皆为上党郡人,被你呼喝运土,稍有迟钝动辄打骂。”
“而就在刚刚,他们奋起挥土,迟滞一名胡贼脚步!”
“这边三人,名叫李檩、郑杜、冯朴,皆为渔阳郡人,日常忙于版筑最为辛劳,但被你的马鞭抽打得是最多的!”
“而被擒获的胡贼,就是你抽打的这三人,奋力挥舞版、杵,将胡贼打落至马下!”
“申召,戍边老卒,指挥有度,传递军令最为清楚,为我什定盘星!”
“王可,你口中的恶徒,力擒两名胡贼,有万夫不当之勇!”
“一什戍卒,虽郡望不同,且都是贫苦下户,但皆为我大汉铮铮好儿郎。”
“而你竟然弃之如敝履,不顾胡贼寇边,不顾亭障未成,更不顾一什戍卒袍泽,丢盔弃甲,望风逃窜,事到如今,竟敢有脸回来,真是无耻至极!”
“众袍泽,将擒获的两名胡贼带上来!”
赵蒙话音刚落,王可就迫不及待地将还在昏死状态、被捆得五花大绑的黑面和黑膝提了出来,扔在众人面前。
而那个名叫郭畏的小戍卒,一溜小跑,把还有一个当时未曾拿出来的匈奴首级也拎了出来,将它与原先的两个首级放在一起。
“中间这个,是匈奴骑兵首领,名叫黜门,属匈奴右贤王一且渠部下。”
“另外两个,都是匈奴骑兵。”
“此三人,都被赵蒙杀败,枭首!”
王可声若雷震,回荡在亭障内久久不散。
申召也出来适时补充道:“此二贼名为黑面、黑膝,皆为赵蒙指挥我等擒获。”
“竟然是真的!”
听了王可和申召的话,马戍人都傻了。
这帮人真的生擒了两名匈奴骑兵,还斩首了包括头领在内的三人!
特别是赵蒙,平时跟个哑巴似的,他都懒得记住赵蒙的名字。
结果,就是这不显眼的小小戍卒,不仅雷霆一击将自己擒拿挟持,竟然还真的能一人斩杀三名匈奴悍将,还能指挥这些根本没上过战场的戍卒生擒两名匈奴骑兵!
围在外沿的短兵们也都面面相觑。
马戍来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鸡鹿塞的安全,才赶回鸡鹿塞带着众短兵驰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万万没想到,他才是那个怯战逃遁、信口雌黄之人!
而三颗头颅、两个俘虏,将真正的事实暴露在众人面前,不由得人不信。
这些戍卒,不仅坚持到了最后,而且还在赵蒙的指挥之下,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他们,没有通敌叛汉!
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