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白莲教!’
洪善内心一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三个人。
‘是那个不管何时何地,不管身处哪方世界都要造反的白莲教吗?’
‘林枫可是官府的捕头,难道他也......’
林枫端着酒碗,好像没听到姜绍仁的话,只是一口口地细细品尝着十年份的梨花酿。
石坚放下碗筷,有些凝重地说道:“今年又变冷了,庄稼收成比往年还要少,因此县城外又多了许多饥民难民。”
“舵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开设一些粥铺,广收信徒。”
“再从这些新来的信徒中挑出一些品性好的,不偷不抢的良家子来练武,以充当武堂弟子。”
姜绍仁点头问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么?”
“没有,”石坚摇摇头,神情变得有些低落:“舵主说姜兄您劳累多年,也是时候享享清福了。”
姜绍仁轻轻地叹了口气,举起酒碗大饮而尽。
洪善看到空空的酒碗铿地一声被拍到饭桌上,正想起身倒酒,没想到姜绍仁直接提起一坛酒,咕咚咕咚狂饮起来。
等姜绍仁放下酒坛时,他脸上竟多出一些笑容。
他抬头看着屋顶的天窗,感慨道:“近些年真是越来越冷啦,我刚来濠州这边的时候,冬天顶多下一场小雪,隔天雪就化了。哪像现在,大雪封山。”
石坚也附和道:“是啊,天越来越冷了。”
“我记得二十几年前每亩水稻能出三百七十多斤谷子,这两年一亩地能有二百七十斤就不错了。”
姜绍仁点点头:“以前种水稻的多,现在种小麦的多。”
林枫撇了撇嘴,冷冷地说了一句:“今年不知道又要冻死饿死多少人。”
这句话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屋内一时针落可闻。
‘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
心里浮现的一句诗,把将伸进嘴里的筷子化为两把尖锐匕首,直指洪善门面。
他看着满桌的酒肉,忽然觉得没了胃口。
姜绍仁面色也僵住了,连连叹息,摇头不语。
林枫则是又端起了酒碗,一碗接一碗,喝得比之前迅猛不少。
一股凝重的气息在屋内弥漫,石坚决意不让这种凝重持续下去,于是他说起了走镖路上的趣事。
不一会,屋内的凝重终于被驱散。
石坚喝了口酒,又提起一件事:“听闻隔壁云山县一个月前也有过异象,晴空霹雳连打三四百道雷,甚至引发了山火。”
“山火连烧四五天才熄灭,其中不知死伤多少野兽。”
“咦,”姜绍仁面露奇色:“莫非是某位强者在渡雷劫,或者...也有可能是异宝出世。”
听到这,洪善不禁再次想起某人:‘说不定是张道长在追杀魔头。’
“异宝?姜兄怎么这么说,难道您也碰到过这种事?”
一提起异宝二字,石坚两眼放光。
姜绍仁见石坚感兴趣,于是也开始述说自己年轻时碰见的奇遇。
石坚连连提问,兴致盎然。
而坐在他正对面的林枫只是一言不发,他的脸埋在酒坛中,仿佛要把自己溺死在酒里。
三人酒越喝越多,姜绍仁渐渐地不再说话,石坚也显得有些昏昏沉沉,眼神发木。
正当两人开始沉默寡言时,林枫眼睛却越喝越亮。
终于,他又开口说话了。
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落到地上,洪善差点都没发现他在说话。
“腌臜狗官,昏懦无为,草菅人命,终作何用!”
此话细弱蚊蝇,林枫却横眉怒目,好像心底压着无穷尽的怨气。
‘难怪林捕头会到白莲教来...’
洪善恍然大悟,他看林枫一肚子苦水,想到现在或许可以从他嘴里得知些消息,于是开口问道:“听说黑虎帮背后是县令,这是真的吗?”
林枫看向洪善,目光灼灼:“没错,黑虎帮是严嘉良的走狗。”
“平日里黑虎帮欺男霸女,我们这群捕快却只能作壁上观,我忍了很久了。”
这两句话他说起来极为平静,甚至有些小声,却让洪善联想到蠢蠢欲动尚未喷发的火山。
“严嘉良来到这之后不仅搜刮民脂民膏,连当地豪绅家族的钱都要揽收不少。”
“豪绅们极为不满,因此趁着黑虎帮主死掉的这个机会,拉拢黑虎帮的几位堂主,以至于黑虎帮分崩离析。”
“如今城外的地盘重归豪绅的掌控,严嘉良的政令出不了县城了。”
“那县尉呢?”洪善提起钟离县的掌军之人,按理来说有县尉在的话,县令不至于被豪绅们逼得如此狼狈。
林枫嗤笑一声:“县尉是本地人,而严嘉良是十年前才来的。”
洪善还想多打听些消息,可林枫喝完碗里的酒,发现几坛梨花酿全都空空如也后,就不再说话了。
此刻桌上杯盘狼藉,众人都沉默不再说话。
姜绍仁许久没听到动静,终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回屋睡觉吧,西边那两间屋子。”
石坚与林枫一抱拳,起身离开。
林枫在出门时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对洪善说了一句话:“黑虎帮的周山并没有死。他躲起来练邪功,短短小半年就淬体大成了,你进县城的时候最好别被他撞上。”
姜绍仁起身站在洪善身后:“不必担心,邪功大多都会折寿,那小子自从他爹死后也没分到什么钱财丹药,邪功又练得这么猛,活不了几年了。”
洪善回头看着姜绍仁,将压了一晚上的疑惑问了出来:“师父,能同我说说白莲教吗?”
“白莲教嘛,两千年前有扶龙之功,后边却因为皇族与世家的针对隐于世间。”
“现在官府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怎么管白莲教,于是最近百年白莲教得以重现于世。”
“教中大多是一些穷苦之人,以及一小撮悲悯可怜穷人的世家子。”
“我们会在饥民活不下去的时候,施粥赈灾,传道布教,给予希望。”
“当然,我们这种帮助困苦之人的世家子都被各自的家族视为异类,大多遭到同族人的鄙夷。”
“因为我们无偿给予穷人粮食,并教会他们武功好让他们不受欺凌。”
看着洪善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提点道:“饥荒时,世家会囤积粮食,粮价飞涨。”
“农户为了一口吃的,会卖地甚至卖身给世家。”
“我们白莲教这时候施粥,世家还能得利么?”
洪善恍然大悟,姜绍仁则继续说道:“穷人满腹怨气,我们教会他们武功,他们第一个要打的就是世家。”
“当然也有一些人反而会投靠世家。”
姜绍仁慢悠悠地走出客厅:“这种事一句两句说不清,以后再说吧。”
洪善立在客厅思索了好一会,回过神时看着满桌的残杯冷炙。
“唉,好麻烦。”
一桌子的骨头酒渍,还有油腻腻布满白色油块的盘子。
轻叹一口气,洪善有些无奈地上前,挽起衣袖,准备收拾碗盘。
“小秋去哪了?”
走到桌边,他俯身看了眼桌底,没见着小狐狸的影子。
“师弟,看看我在路上捡到了什么?”
声音柔柔弱弱,像温软的风,吹进洪善的耳朵里。
他猛地一激灵,回头看到笑意盈盈的姜宁,以及窝在她怀里熟睡的小秋。
“师姐你回来啦!”
洪善很是惊喜,脸上浮现出笑容。
姜宁小巧的鼻子皱了皱:“你喝酒啦?”
说着上前几步,不由分说地将小秋递给洪善:“还是我来收拾吧。”
洪善看着姜宁伸过来的手,纤细而白嫩,如同无暇的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