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物有时,且盈步婀娜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万事万物皆有其时。”

---出自公元前930年所罗门的《传道书》第三章节。

我是个普通人,却要很努力才能活出普通人幸福的模样。

(一)

1987年11月11日,我出生了。在一个偏僻的湖北小农村,一个有着重男轻女思想的村落。小时候受到的差别对待没什么印象,依稀都是后来听姨奶奶或是其他亲戚还有母亲零星的讲述,都是些鸡毛蒜皮,比如有好吃的给堂哥堂弟啦,或是买礼物有堂姐的却没我的啦,再比如看顾时疏于注意受伤啦等等。很庆幸对这些都没有切身的感受和记忆,别人讲述,也就是听听。对于乡村的思念,还是如那一片竹林一样郁郁葱葱,年年岁岁都在那里。

(二)

总是想起四五岁的年纪,跟着母亲回姥姥家。从奶奶家的乡村到大舅姥爷那里,需要翻过两座大山。需要一大早就出发,然后刚好到了吃晚饭。每次的时候,母亲都会让我自己走一段,再背我一段。那时最期盼前一天下雨,这样路上太过泥泞,母亲背的多,自己走的路就少。趴在母亲背上做着遥远的梦,然后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大树荫下。——是的,在以后的日子,再也不曾这样任性,也这样的心安理得,更甚是安心。

剩下的路程,母亲牵着我的手赶路,大手牵小手。由于歇够了,精力旺盛,边走边玩,边走边抓七星瓢虫或蜗牛。但另一只手被母亲牵着——一直到进了村庄。母亲跟路过的叔叔婶婶打招呼,偶尔聊上两句。想挣脱她的手——“妈——放开我——”,被抓着的手放开了,可---换抓我的另一只手。…总是于细微处体味到母亲的关爱,强势而温暖。

八岁时,母亲把在老家的妹妹也接到一起生活。这对于妹妹是极度不适应的。还记得那年见她的场景。

终于翻过了两座大山,到了大舅爷家门口。

“要见到妹妹了——高兴不?”

我竟扭捏不好意思起来。也安静下来。妹妹?我有妹妹了?!---有疑惑,有要见生人的不安,有好奇。也曾经一度记忆混乱。

在一个昏暗的影像里。

一个有着微弱灯光但依然漆黑的堂屋,一个孩子越来越清醒的注视着吵醒她/他的大人,这些大人们忙碌着什么。但这个孩子只感到不够亮,即使穿着棉衣也冷。呆呆的坐在小矮木板凳上。

“抱着,我去煮点糖水给你妈”----这是孩子的奶奶。

这个孩子盯着怀里的被布裹的一团东西,动也不敢动。这是你的妹妹,大人告诉他/她。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没有喜悦,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多年后明白,这是对于血缘亲情的首次触摸。

。。。。。。

盯着她,大大的眼睛,灵动的,有种想毁灭又想爱惜的冲动。

她是我的妹妹。

。。。。

她在不到一岁的年纪,得了感冒,蹩脚的乡村医生在打针时,把针头留在了肉里。他说,拔针出来的时候太猛了。为了取出针头,挖开个很大的口子,发炎,化脓,染血的棉球扔了一地……撕心的哭声。当时听到这哭声,就想跑,是逃跑。后来十五六岁时,坠落到这个影像中,梦见自己拿着斧子把那个医生砍了,地上开出一片冰冷决绝的红莲——再后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偶尔还会掉落到这个梦境,恨恨的骂句“FUXX”,转个身继续睡。再后来白天猛然想到这个医生,竟觉得他好倒霉碰上这样的事。时间啊,真是没逻辑没感情。

正是因此,她无法随我们到另一个很远的城市,当时做火车要坐22个小时。大人们商议,把她留给大舅父家。几个表哥表姐都已经懂事。就这样,她留下来。母亲说,妹妹两岁的时候,我们有回来看过她。记忆中依稀有个穿小斗篷,带虎头帽的孩子蹒跚地在高阔的堂屋里跑——,我在后面假意追着。那年冬天的晚上,母亲睡她旁边,她搂着大表姐睡,我跟她脚对脚睡着。她是我妹妹。我的。

妹妹四岁的时候,父亲母亲认为她到了上学的年纪,就决定把她接到身边。跟着她一起的,还有爷爷奶奶。

她四岁,我八岁,跟着妈妈到村庄去接她。竟在村庄路口遇到她和大舅父。大舅父快五十的人,抱着她。原来他们今天去串门子,估摸着我们快到了,就赶回来。觉得她是陌生人。眼睛甚是好看。

到了大舅父家里,她一溜烟跑进里屋,又跑到厨房跟大舅母说了几句,又跑进里屋。我看到她倚着门缝偷瞄,她的眼睛异常明亮。我跟着她进了里屋。都没说话。然后,她把抽屉打开,告诉我,这些是她哥哥给的,这个是她大姐给买的,那个是她二姐偷偷留给她的。这是她妈妈(指大舅母)给的,这是她爹爹(指大舅父)送的。我听着,嘴角一扬,没说话。暗想,我有漂亮的大洋娃娃和好看的裙子。

妹妹是被大舅父大舅母,还有母亲,一路骗到火车站的。妹妹本来是离不开大舅母的,但大舅父说他会陪着妹妹一起去看其他的城市。她信了。然后到了火车站,她看到了爷爷奶奶,很有礼貌的打了招呼。我知道,她跟他们并不亲厚。四年来,妹妹只是过年的时候被大舅父带去给他们拜年。爷爷奶奶从未翻过两座山去看她,尽管他们与大舅父的年纪相仿。大舅父要离开了。妹妹开始嚎啕大哭,怎么都不放手。最后答应她只是去两天,跟着爷爷奶奶看看外面的城市,那里有很多好看好玩的。她抽泣着,勉强答应。然后,母亲要抱她,她把手伸向了奶奶。我安安静静站着,心想,好多个月你都不会回来了,大人们骗你呢。你以后要乖乖叫我姐姐了,听话的话,我会把好东西好玩的给你。

终于回到家了,经过了二十二个小时。我自己睡小屋。妹妹跟爷爷奶奶睡。这是她自己选的。可不是我不要她。自此,我们相伴在一起,直到我要来安哥拉,她要去外地上大学。

妹妹的眼睛极像母亲,漂亮极了;来了兴致,会称呼她“小姐姐”。她挺受用,居然每次都应了。臭丫头。

你有一双眼睛,左眼是长庚,右眼是启明。我不惧怕黑暗,黑暗里有你的眼睛。穿过迢迢浩瀚,能听见你飘飘渺渺的召唤。牵着你的手,跟着你走,你是我永远的光明。

那是母亲和妹妹的眼睛。追随在安哥拉的日日夜夜,才有勇气去追寻自己的人生。

(三)

四岁时跟着母亲到张家口生活。父亲在军队。这时候的记忆也不多,就是每天上军幼,还有玩耍。却对一件事有深刻印记,就是只要是上军幼的两年多日子,无论刮风下雨雪,父亲都会每天7点送我去上学,骑着那种有横梁的自行车。父亲八点钟上班,就在家附近。由于很怕父亲,所以这就成了煎熬,总是想着什么时候可以长大自己去上学。后来竟都是独自在外。

时间到1997年张家口大雪纷飞的晚上

父亲做完第一次手术后,他每天早上去爬山,晚上就在院子里溜达两个小时以上。总感觉他在想着什么。冬天寒冷的夜晚,从窗户看出去父亲一个人在雪地里走,莫名的心中酸涩,动画片也没心思看,冲出房间窜到父亲身边,把手放到父亲手心里。大手拉小手。陪着父亲在雪地里走,他想他的心事,我在脑海里编着故事---若我是人鱼公主,会遇到怎样奇异的事情~~

在记忆中,父亲总是很少回家。他的回家意味着三件事:会带回许多稀奇的礼物;母亲会比平常多做两三个菜以及其他好吃的;检查我和妹妹的课业。前两者总是会让我兴奋期待很久,而随后来的课业检查以及其他各样的规矩约束,总是会浇灭之前的喜悦。比如,晚饭时绝不许看电视(动画片)。有次大着胆子,端着碗去打开电视,刚庆幸能看动画片了,父亲疾步走来没说一句话就把电视关了。这时母亲大声叫我回到饭桌上吃饭。还有,那时刚学拼音,认识的简体字有限,根本读不了《安徒生童话》;结果父亲一次出差回来后,就带回十几本都是简体字的童话书---“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365夜童话”以及其他寓言类故事书。我的性子又好动,哪里能坐得住。一度看着密密麻麻的汉字很是郁闷,既然有了拼音为何还要认汉字?。。。。。。有时在书房座了一整天,一页都没有翻过去。后来,不知父亲怎么发现了这种情况,轻轻说了句:“没必要每个字都认识,通过上下文去猜测不认识字的意思”。很神奇的是,通过吞读竟然囫囵吞枣的能读完一个故事。有天腾出了个大房间当书房,父亲的书满满两个书架,还有一个是我的。从这以后,父亲在他的书桌前读书练硬笔或是软笔,我坐在窗前静静读童话---《海的女儿》,《红蜡烛》,《拇指姑娘》……窗外是母亲种的向日葵,夜来香,牵牛花,爬山虎。看累了,一抬头,满眼的滴翠玲珑。秋天的时候满院子的柳絮落叶,踩着落叶,贝贝(狼狗)跟着跑——

贝贝,这只笨狗,在我只能拉出杀猪一样的琴声时(“杀猪”是父亲说的),只有它静坐在琴架旁陪着,像个骑士。总之,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样无聊而且在父亲控制下的生活完全不知尽头在哪里。也一直以为,他只是会训斥人。母亲总是在父亲回家的前一天,幸灾乐祸的对我们说---“猫儿要回来了,都要小心点呀---”每次都会莫名的紧张。直到犯错被父亲训斥后,神经才会放松下来。有天甚至希望,他晚点儿回来才好。结果有天他真的不回来了,忽觉心里缺了一个洞,今世都无法填补了——

上五年级的时候,父亲有次开完家长会回来,竟然夸我文章写得好。其实那篇作文的得分并不高,写得是母亲每天早上叫我起床,目送我出院门的情景。父亲也没说好在哪里,但我就是知道,他指的是我的孝心,把母亲的付出放在了心上。他去BJ出差后,带回来我生平第一本散文集《胸中海岳》,冰心女士的。他说不懂就问他。自此以后,就爱上了散文,因而也爱上了文字。竟也诳语对同学说,要当“文豪”,要“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个狂傲天真。

多年后,总是试图去寻找能有张大手的王子,拉着我飞过沧海去追寻梦想,他应有如父亲般的手。

还有父亲的头发。最后一次,把手伸进父亲头发里,竟是那样的柔软,要永远记住那天。可究竟是哪天,却是真的不记得了,但头发与手的触感直达心底。

对父亲的想念,缠绕了近十几年,也才能如讲邻家大伯的轶事一样平淡的说出他的故事,如“我爸在家。。。。”怎样怎样。也终于体味到,父亲曾无私照顾保护这个家,手把手教写毛笔字,念宋词唐诗,陪着去上小提琴课,亦或牵着僵绳在草原骑马;这行云流水的日子,是点滴陪伴也是爱。我也爱他,很爱很爱他,即使岁月苍老了他的容颜,即使他缺席了成长的岁月,即使有很多很多原因,还是很深很深的爱他。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女儿不就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吗?我想我是的。

若时间能倒转,我要大声告诉他,我爱他,我想念他。更想成为他坚强的理由。还想告诉他,我,在十一岁的时候,在那个最冷的冬天,读懂了他写的狂草,“春来江水绿如蓝”。是的,不仅认得字竟然就懂了,在那时。

再回安哥拉,时不时会被问到,结婚了吗?就扯个小谎,都有个5岁的儿子了,竟省了许多无谓的口舌。是的,已经步入大龄,可还没遇上如父亲般能带我在草原放肆奔腾,陪我做梦任性,启蒙教我音律和狂草,和有一双温暖大手的王子,就只好等。

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沧海难为水。

可不是么——。

人生第一次面临人生的无常就是父亲的去世。一个昨天还在看我跟贝贝(狗)玩耍的人,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吐血,然后当天晚上去世了。万物有时,痛苦煎熬也罢,惶恐茫然也罢,都要面对。花了十多年时间才接受那时的无常。

(四)

张爱玲在《〈传奇〉再版序》中写下,“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难么痛快。”

高考这一件事,彻底明白,我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或是超稳定的心理素质能一鸣惊人,而且必须要努力用心才能得到一个“正常水平发挥”。

由于初中的成绩非常优秀,中考三百六十分的满分考了三百二十分。中考那年,正好是BJ非典,所有高校取消了物理、化学和体育考试。这三项恰是我非常不擅长的。捡了个漏一样,上了HD区重点高校的重点实验班,人生有幸参加了两次高考。一次是高二学期末,叫模拟高考;考试时间比高考晚了四十多分钟(印卷子)。成绩是三百七十左右。第二次是高三期末,全国统考,本科线高二十分左右。这一年的时间,做了个在当时看来重大的决定,申请从实验班转到普通班学习。这是人生第一次很严肃也是面对学业挫折的决定。在实验班时考试排名总是倒数第一第二,青春期那点儿敏感的自尊心扔地上捡起不来了。是谁说的来着,你的成绩排名是由你的对手实力决定的。那时实在是想挽救自己一下,看看其他的可能,于是有了转班学习的想法。跟班主任及年纪主任沟通后几乎第二天就实施了。在新的班级排名在十多名左右,也多了很多乐趣,按部就班的备战高考。

基于亲身经历,人掉坑里,怎么也爬不上来的时候,换种思路,就是晴天了;而且天助自助者。快乐的学习才是第一位,实验班普通班相比没那么重要,不必要太执着。

(五)

2006年上大学了,选了工商管理专业。大学过得算是惬意吧,也是离家很近的四年,周末能回个家,来回车程三个小时。尝过母亲做的很多菜和汤。这在后来就变成了每年在家只有一个月,连续九年。

镜头转到 2013年11月重回安哥拉

看着满眼的沧宜,低矮的房屋,湛蓝的海水,拥挤的交通,工作的警察……除了忐忑,血液里更多的竟是不可理解的激动~~甚或差点热泪盈眶。我自认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但继2011年后又回来了~只有曾经下过决心再也不会踏上这片土地,但又回到过安哥拉的人才理解个中的情绪。这片曾经给过希望,努力过,隐忍过,纠结过,唾弃过,也让我成长的地方。

。。。。。。

生日, 11月11日。是的,这是我的生日,跟安哥拉的独立日(国庆日)是同一天。也许注定了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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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BJ,728路公交车,上午9:30。该是上班的日子,却坐车回家,一身的轻松。终于摆脱了无休无止的各种报告,文案,索然无味的纸质版英文,每天近2个小时的上班路程。在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多去尝试,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也是好的。另外,也不敢回家,这是母亲朋友介绍的工作,就这么贸然辞了,下份工作也不知在哪里,毕业一年多,没攒下任何钱不说,还不时要家里周济,看不到未来的前途和希望,也为家人心酸,更为自己的无能羞愧~

回家了。今天我最早回家。倒垃圾,扫地,拖地,洗菜,炒菜,做饭。炒了三个菜,很是认真,味道还可以。中午13:00,母亲回来了。插钥匙,扭锁,开门。“嗨,你在家?!这么早?”话音未落,还不等我回答,母亲就去忙她自己的事情了,当然都是为了这个家。端菜摆碗筷,给母亲把饭乘出来。自去网上继续投简历,看大型招聘会的信息。“吃完了,把碗洗了”。母亲在厨房喊话。“好,OK”;我答道。长长的甩音结尾,故作的轻松。等着水龙头把池子灌满。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靠到门边,轻轻的说,“今天怎么这样早?”

我手里活不停,“辞职了呗——”

母亲,“……你辞了啊……”

放水声。母亲接过洗干净的碗,把它用毛巾擦去水渍。“辞就辞了,再找~我听人说,网上有好多这样的信息”。

“嗯,已经开始找了。投了几家中意的—想找与英语有关的,要不口语就荒废了,再捡起就难了”。

“慢慢找,别着急;钱够不够?我再给你些”~~母亲手里活不停,擦完最后一个碗的水渍。

“够了---至多就是白干6个工作日而已。上个月的薪资肯定还是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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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只干了6个工作日的月份发了足月的薪水。就像中奖了一样,看着卡上的数字。喜悦来的太快,去的也匆忙——心里沉甸甸的,那是恩情。

想起了辞职时总经理的话,(也是叔叔):”….王总跟我说你要辞职的事,可是前阵子加班加的厉害了?…本来想这个月就把你调到市场部做助理,开始跑业务(公关媒体),薪资能长上来,你口语也能用上了…前阵子太忙,本来也想着找你来聊聊。虽没顾得上,但是嘱咐最资深的项目经理带你,也把好的项目给你,多学些经验……”他两手撑头按住太阳穴,可是太累了?……“妞子,这么叫你,不介意吧——你怎么打算的?什么想法?”语气平稳,满脸的疲倦劳累。这就是咨询行业人,熬夜喝酒折腾的。

“……打算到国外读研究生,准备考试…..”当然全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说天天加班到7点半,甚至五一十一都要加班吗?能说成天写报告,盯电脑盯得哪儿哪儿都疼?对生活的激情全部磨没了吗?拿着凉薄的薪水,不知未来何时才能不心疼的买套BJ的房子犒赏自己?还有,我有我的梦想,很重要的梦想,即使天寒地动,路遥马亡——

当时年少,也觉得他并非有真意,只是像在处理一件公事。-----我也当没什么留恋的。谁知,过了仅仅一周,该发上月薪水的日子,竟然一下发了两个月的。原来情真似假,竟不似真。到底是有几分真意在。初涉社会,竟有这样几分幸运,未料到。

他并非家人的朋友,只是他的母亲父亲跟我母亲很投缘,住我家楼上,一对善良正直的老头老太太。奶奶隔三差五送东西来,要不就是她儿女送的,要不就是爷爷买多了,她总是于细微处想着我母亲。母亲也一样,陪奶奶唠家常。子女虽多,逢年过节来,平日却是各有各的家庭。赶上母亲正准备出门,听奶奶脚步声,不等敲第二下门,就出去迎奶奶进门,乘着泡茶等水开,跑到我屋里,虚声说“嗨,今天事办不成了----”有些懊恼泄气。我双眼盯着电脑,“那就找个理由走掉就可以了——”母亲不置可否,关上门出去了。一会儿客厅传来笑声。聊得竟忘了水开。以前觉得母亲是个很讲礼的人,后来还发现她对爷爷奶奶有对跟我们一样的良善和陪伴。这也是奶奶时常喜来坐一会儿的原因吧。

后来知道我辞职了,没半分责怪,还安慰母亲:“让她自己出去闯,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关心的问我,“工作如何了?——要不去考证当老师,我大女婿在当教务处主任——”我这没耐心的,去当老师?……别祸害孩子了。却不忍直接弗了老太太意,笑笑答道,“只有师专才能考,我学的是管理考不了——”老太太惊讶道,“是吗?——回头问问我女儿…”老太太着实可爱,古道热肠。

爷爷参过军。退休后,白色的京巴(狗)成了他的兵,天天出操,当然,狗狗是出操拉屎撒尿,而且专找有花草的地方,以作肥料,可见主人的用心。记得高三有段时间,我每天6点出家门去学校,爷爷也那时候会带着京巴(狗)出操。一路跟着到公交车站,再回去。有年冬天,BJ的风凛冽刺骨,路上未化的雪成了冰,老头儿边走边嘱咐----“慢点走,路滑——跟着我走—想当年,东北待了10来年——”路灯坏了,漆黑一片,走路却安心。看着他呼出的哈气打着旋儿找寥寥繁星聊天去了——后来在安哥拉,看到繁星,就会想起那些年的冬天。有时想,那个算命的还不全是满嘴的游龙舞蛇,他说我有长辈老人缘,宜室宜家。

老爷子年近七十而豪迈不拘,声如洪钟。“一辈子什么都不信(指鬼神),就信中国共产党!”母亲回来学舌,乐的我们咯咯直笑;奶奶竟认真的加了句:“真的,你们别不信,你爷爷这辈子只信中国共产党——”后来奶奶笑的也满脸通红。…她自己也笑的像朵绽开的莲花,竟使空气沾了光,漫了一室的芬芳——

有次爷爷住院,奶奶回来拿换洗的衣物,母亲包了饺子。我吃着饺子,心不在焉听着电视声,这时听到奶奶悠悠地说了一句:“跟了你爷爷一辈子,他什么鬼神都不信,我信他只信中国共产党。”然后,戛然而止。屋里静的听得到墙上的钟表滴答声,滔滔的江水,就这样,苒苒漫过时间的银河。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是——,韶华倾覆,岁月荏苒。

一整天都在罗安达市区跑,晚上回来后偷闲坐到二楼平台的轮胎上,微风拂面,满目的点点万家灯火,只是不知那灯火后面是否也笑语嫣然?是否也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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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一个电话改变了我的命运,也使得我成为来罗安达的万千中国人中的一名。英语翻译。终于找了份,动动嘴就能挣钱的工作。我想找份只是动动嘴就可衣食无缺的工作;真的,这是我的梦想之一。尽管这个想法,在以后罗安达的日子,证明是多么的天真幼稚;但在当时,就像是向梦想进军了一大步,激动的好几夜睡不着。

出国的日期定下来了。 2011年5月。

按照清单陆陆续续填满了行李箱。蚊帐,药(治疟疾的,胃炎的,清开灵,清凉油等),换洗衣物,洗漱用品,A4张大小的化妆包也塞满了~~母亲推门进来,做到床沿上,

“收拾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再多就超重了~”合上了箱盖,一抬头,看见母亲盯着墙上的地图,“妈,你看什么呢?”

“安哥拉到底在哪儿啊?中国在哪儿?”

“这里是‘BJ’,‘中国’,这是‘安哥拉’——”

“你拿红笔画出来——你妹(的大学)在哪里?--把你妹在的地方也用红笔画出来——”妹妹今年大一,在江苏的一个小城。

在地图上标出来三个五角星。红色的。

母亲说,“这就是你们在的地方?!——看着地图,都吃不下饭了——”母亲的眼睛,忽然异常明亮。

。。。

我有一个梦想,是编织梦就能日进斗金。怎么编织,编织成什么,还没想好。过三十而立之年,既未婚约嫁娶,也未事业小成,两头不着,还心性更高,着实没救了。时候未到。老话说,顺天应命,万物有时。

斯佳丽·奥哈拉(Scarlett O'Hara)说,“即使让我撒谎,去偷,去骗,去杀人,上帝作证,我再也不要挨饿了—(If I have to lie, steal, cheat or kill, as God as my witness,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在安哥拉生活数载,既没偷没骗没抢,只是偶尔撒撒小谎,然也勉强掌握一份糊口的技能,应该是不会饿着了,偶尔还能去IRIA岛,对着大西洋,想想之后干点什么,怎么编织梦,或者金屋藏娇。

人生就是迁徙的旅程。从湖北的小农村,到北方的小城张家口十年,再到落户BJ的十年,及至现在的西非安哥拉的近十年;感悟越纯真质朴,真诚的快乐,健康的身体最紧要。不知下个十年又在哪里。万物有时,且盈步婀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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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病后康复的第一天开始码字。地点西非安哥拉罗安达。

身体就是一台机器,需要休息调整,病的这几天复盘过往,也是意外的收获。身体健康是根本,也越来越注意身心的通畅链接。

先说得的是什么病?其实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但却在医疗条件匮乏、热带流行病肆虐的西非安哥拉,事情就变得非常严肃,医生一定会要求病患做血检,首先要排查疟疾和登革热。这两种热带流行病地初期表现与发烧感冒非常相似。在排队等血检报告地时候,内心非常崩溃无助。由于之前得过2次疟疾,一次是2011年症状轻,吃青蒿素两星期就缓过来了;一次是2018年,输液6天,输到手臂麻木僵硬,还伴有呕吐。基于前一次经历,真的不想再“中奖”了。一直到报告出来医生说只是普通的感冒。周五,周六,整整躺了两天,头疼难忍,还有其他各种感冒并发症,如鼻塞和口腔溃疡。我除了告诉自己就像医生说的,只是普通感冒,熬一熬就过去了,千万不能发烧(2018年那次疟疾,就是第一天血检没事儿;第二天开始发烧然后确诊疟疾);也一边在质问自己,何至于让自己落到此境地?何至于?湿了一片枕巾。

在48小时后,感觉到饿了,吃了些填肚子。病好了。

同事说这次生病是因为之前我瘦太快了。无言以对。事实是确实瘦了,从62kg到48kg,从2018年9月开始每天五公里跑起算至今7个月。快吗?这是三十天至少五公里跑,周末会徒步20公里的运动量,平均一个月瘦2kg。吃饭正常三餐,减量有20%。成果是瘦了,实质是养成了个良好的习惯,每天必须跑步,已经像早起睡前要刷牙一样。2018年9月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能坚持下来,只是跑一天算一天,没给自己压力。之前减肥也是多次,但都失败了,原因千百种。这次就一个原因,“坚持”下来了。这是“瘦”时辰到了。

于婚姻也一样,28岁时还着急焦虑,现在完全没有,更从容安排工作生活。可能也是有底气了吧,这些年背井离乡的省吃俭用,湖北小城入手了房子,BJ的房子也有了并装修完毕,有了小窝。周末喝杯小酒,在阳台晒晒太阳,跟母亲唠唠家常,跟妹妹说说编织的梦《阿森松岛》,好不惬意。

人生重要的在于体验。个体的经历终究会受到整个大时代的影响,沧海一粟,也灼灼其华。

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创作手记:

起于总是被问道,嗨,你是哪里人?我真的不知怎么回答,出生是湖北小村,所有的生命源头都留在那里;十年的北方小城张家口,地地道道的北方人饮食习惯;而后又近十年的西非安哥拉,全年夏季,艳阳高照,临大西洋。试图以回忆叙述前三十年的重要经历,回答“我是哪里人”的“从来出来”;从人物故事着笔,娓娓道来简单的哲理,万物有时,也须努力,方可起舞人生,“往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