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泡酒

南海人钟扶摇,年逾五旬,平生泥古不化。专好收集各类古籍,终日研读不倦,慢慢的把个脑袋读成了木头。某日偶得一本养生古籍,写的颠三倒四,词不达句,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个疯子所做,人皆言其是疯癫之人乱写,唯钟扶摇如获至宝,每日研读不倦。某日钟扶摇自午后读至深夜,如痴如醉,竟至夜半裸舞,口呼豁然顿悟,贯通养生之道。

自此钟扶摇多了一个爱好~泡酒养生。其常对人言,这世上没有不能泡酒的物件,若是有,那只是酒的度数不够。每每得知亲友患病,他必登门,亲自送上自己开的药方,比如让血栓的某甲以钻头泡酒,言其可以疏通血管,让体虚的某乙以暖气片泡酒,言其可以温经驱寒,只是他药方口味太重,无人敢试,只是应承几句。待到病人在别处康复,他又四处声言是他妙手回春,竟然渐渐有了名声。

某日,钟扶摇晚归,在一胡同内忽被一人紧跟不放,这人身材魁梧,头戴帽子还以口罩遮脸,几步赶上把钟扶摇堵住。钟扶摇大惧,以为是劫财,急忙掏出口袋中的财物递过去。那人也不接,却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两张大钞,递给钟扶摇,低声道:“我有隐疾,男人之难言之隐,久闻康先生妙手回春,今日冒昧来求个药方。”钟扶摇闻言,又惊又喜,立马端起架子,沉吟片刻道:“你可知某地省会有一大楼,形似阳具,势如顶天,你可去墙壁刮下粉末二两,用好酒浸泡三日,服后有奇效。”那人也不答话,将二百块钱塞到其手中,一蹦一跳欢快而去。

又一日,钟扶摇路遇一少妇索要电话,这妇人长得有七八分颜色,把个钟扶摇乐的颤颤巍巍,以为年过五十,桃花才开。怎料那妇人记下号码便匆匆离开。半夜收到少妇发来的短信:“久闻康师大名,冒昧相扰,只因不幸得了妇科疾病,难以启齿,欲求一药方拯救,望勿相拒。”钟扶摇见短信,半是失望半是欢喜,回复道:“京城有大厦,形如裤衩,你可去墙壁刮下粉末二两,以好酒浸泡十日,饮后即愈。”那妇人回复信息,自是千恩万谢,钟扶摇欣喜入梦。

经此二事,钟扶摇对手中医术越发自信,每日走路昂首挺胸鼻孔朝天,以至于不幸跌倒扭伤脚踝,友人劝其就医,钟扶摇执意不肯,自诩绝技在身,何必问医。于是将那本古书细细翻阅,自撰一良方,乃是以白兔泡酒,只是这白兔须是疯兔方可入药。

于是钟扶摇拄着拐,遍访周边农贸市场,见人就问:“你这里可有得了精神病的兔子么?高价收购。”商贩以为其跑来作弄,反骂道:“我看你倒是像个疯魔的老兔子。”钟扶摇不为所动,又跑到种兔养殖场去求寻,依旧是被百般嘲弄,他也不急。这天终于把一个养殖户惹恼,嫌其纠缠,哄他道:“前年我这里有一只兔子,白天装作呆傻模样,夜里悄悄啃噬墙壁,天长日久竟被它啃破墙壁逃到了后山,时常去周围田里偷菜吃偷酒喝,见到人也不怕,被称作‘肖申克’,可能你要找的就是它吧?”钟扶摇闻言大喜,一瘸一拐就跑到了后山寻找“肖申克”。

钟扶摇边走边向周围菜农打听有没有见到过一只不怕人的兔子,都说没有。当把烟盒中最后一根烟分出时,才有一位大爷说道:“你是要找兔子肖申克吧?正好,昨天在我守菜园的窝棚里偷喝了我半斤酒,现在还在那里醒酒呢。”钟扶摇大喜,匆忙朝着窝棚赶去。

到了那菜园的窝棚,离着好几步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钟扶摇皱眉道:“这兔子酒量比我还好。”又转念道:“这应该就是书中所载的疯兔不同寻常之处吧。”掀开帘子进门看去,果然一只肥大的兔子正盖着棉大衣呼呼大睡,旁边还播着收音机唱着戏曲。钟扶摇暗骂一声:“好会享受!今天是你喝酒,明天就拿你泡酒了,拿命来!”说罢,用提前准备好的编织袋一把将兔子罩住,装在里头,又急忙将口袋扎住。那兔子在袋子里又蹦又踢,被钟扶摇“邦邦”两拳,就不动了。

钟扶摇欢喜回家,就像钓鱼佬炫耀钓上来的鱼一样,提着兔子的两只耳朵,一路上走两步停两步退两步,引得众人齐声喝彩,不远的一段路走到半夜才到家。

回到住处,钟扶摇毫不觉累,找出一个大肚的坛子,把兔子细细清洗了几遍,整个塞到坛子里,又取出珍藏的陈酿,尽数倒进坛子。只见那兔子泡在酒里,忽然又睁眼醒了过来,闻到酒气,竟又张口喝了起来。

钟扶摇在旁看的直愣,骂道:“果然是个疯兔子。”于是抱起罐子使劲晃动。那兔子忽然开口求饶道:“今日你就是杀了我,也对你并无补益。若是肯饶了我,我有养生妙法,可增你二百年阳寿。”钟扶摇见这兔子竟口吐人言,吓得要跑,又听它说有养生之法能增阳寿,强撑住精神问道:“二百年阳寿怎么讲?”兔子求饶道:“我当年从兔笼逃出,一路跑到后山,为求保命,四处打洞隐匿。某日误入一隧道,越进越深,最后跌入一极深地穴之中。地穴中有一残破飞船,极其陈旧,应是亘古之前的物件。我进入飞船,发现有些枝叶生长,只因又饥又渴,就吃了一些。食后只觉得身轻体健,头脑活络,渐渐竟能听懂人言,会说人话,只是特别嗜酒。我见那飞船内还有六爪矮人两具,不只是睡是死,躺着不动,若是你能把它们捉来泡酒,药效岂是一只兔子能比?”

钟扶摇闻言,大喜过望道:“这古往今来,有用珍禽异兽泡酒的,有用名花奇草泡酒的,也有用蛇蝎毒虫泡酒的,但是用外星人来泡酒的,我怕是头一份了。”于是把兔子从罐子里抓出来,五花大绑,提着它带路去寻找那两具外星人。

一人一兔,趁夜色悄悄来到后山深处。钟扶摇见这兔子十分配合,于是许诺把外星人泡酒之后,也给兔子来两口,一起长生不老。兔子痛快答应,于是钟扶摇给它解绑,只是在尾巴上拴了个细绳牵在手中,叫它在前引路。

在乱山之中穿梭许久,兔子肖申克才在一处狭窄石缝中找到入口,也亏得钟扶摇平时喝的药酒多,骨瘦如柴,才能跟着兔子钻了进去。洞中曲曲折折,钟扶摇一手牵着绳一手向前爬去,越爬越深,好在洞中却不知哪来的光亮,虽不十分明亮却也能看清洞壁。

又向下爬了许久,洞内慢慢宽敞起来,渐渐可以站起身来行走,光线也明亮起来。最后终于到了一个宽阔之处,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靠墙倚着冰箱大小的一个火箭状透明物体,十分残破,表面透明,能见到里面躺着两个西瓜大小的外星生物。兔子在前面小声说道:“就是这里了。”

钟扶摇此时体如筛糠,不知是惊是喜,手中的绳子一松,那兔子转眼就跑的没了影。钟扶摇此时哪有闲心管它,只顾走到近处,把那两个外星生物细细审视一番,皱皱巴巴,树根一样,不住赞叹道:“这俩长得和千年人参似的,不用来泡酒实在可惜了。”又见他们旁边长着一株蓝色的植物,应该就是兔子吃的那种。钟扶摇向来深信奇物必有奇效,心想既然兔子吃了能说人话,自己吃了应该也有妙用。于是薅了一把塞进嘴里,只觉满嘴发麻,脑袋如遭电击一般,瞬间一股空灵飘忽之感充斥全身,双手不由自主摸了一下那两具外星人,脑中立刻清晰浮现出一个场景:两个外星人本是半人马星座上的生物,只因创业失败欠下巨款,被迫在宇宙中四处逃命躲债,三万年前来到地球,所乘坐飞船发生故障,所以坠落山涧之中埋藏至今。

钟扶摇喜道:“跟我回去,总好过在这里不见天日。”于是伸手把两个外星人提起来,就如同提着两颗放久的大白菜一样。正要回去,看看那冰箱大小的飞船,心想若是卖给收废品的,或能值个三五千块钱。于是他解下鞋带,把两个外星人扎在腰上,又把那飞船扛起来,咬咬牙,一步步往外挪。

初时,隧道还算宽敞,绕来绕去,渐渐越来越窄,钟扶摇舍命不舍财,提着两个外星人,拖着飞船只管顺着隧道钻。又走了几步,终于在一个极窄处被卡住,左右挣扎进退不得,反而被冰箱卡住了出路。

钟扶摇左冲右突依然无法前行,疲惫不堪,渐渐急躁起来。最后实在无奈,只得又抱着两个外星人沿着原路爬回。

待到爬回原处,钟扶摇已是累到瘫软,躺在地上后悔不该心生贪念,如今出路被自己堵上,在这里又没水没粮,三五日之内,必然性命休矣。想到此处,不禁泪如雨下,伸手去口袋掏纸巾,却摸到一个小塑料瓶。原来这钟扶摇平日遇到花鸟鱼虫都要泡酒,索性身上带着个小瓶装酒,随时取用。

钟扶摇摸出酒来,泯上一口,忧惧消去三分,又喝一口,惧意全无,再喝一口,竟豁然开朗,心想哪里不是个死,索性一醉长眠,于是将那瓶酒一口气喝去一多半,扭头看到身边躺着的两具外星人,笑道:“未成想这次给你们做了陪葬,可笑可笑,光阴有限,过客无涯,你我在此相聚,也算缘分,敬你们个酒吧。”于是把那瓶子对着两个外星人的嘴,各倒了一口酒。他也自觉可笑,趁着酒劲,躺倒睡了起来。

不知醉了多久,钟扶摇被饿醒,忽然听到身旁有响动,急忙坐起身来看去,见那两个外星人似乎有了气息。钟扶摇大喜,以为有救了,匆忙施展出推拿按摩的本事,把那两个大白菜一样的外星人横过来竖过去一番折腾,最后把人工呼吸都用上了,那两个外星人终于动了起来。

初时那两个外星人干瘪瘦小,只有白菜那么大,钟扶摇并不惧怕,但是随着他们渐渐醒来,身躯也膨胀开来,直到两米多才停下。此时他们两个站在眼前,钟扶摇却吓瘫在地。那两个外星人死死盯着钟扶摇,突然伸出坛子般的大手,把钟扶摇一把抓过来,上下摸索,又把衣服剥去。钟扶摇大惊,以为是劫色的外星人,心中一横,抱定宁死不肯失节的决心,高声怒骂:“是我钟某人手贱,不该救你们这两个外星畜生!”那俩外星人这才停手,捡起刚才那个装酒的瓶子,伸到钟扶摇面前开口道:“还有?”

钟扶摇闻言,这才知道这俩货色只要找酒,并非劫色,应声答道:“有,有,只是都在家里。”那外星人示意他带路.钟扶摇也正要借他们之力从洞中出去,于是立刻引路。钟扶摇在前,两个外星人在后面,怕他逃走,还从地上找到之前拴兔子的绳子,在钟扶摇脖子处拴了一圈牵在手中。那两个外星人虽然体型巨大,却能随着洞中宽窄体型时大时小,一路爬到他们卡住的飞船位置,靠前的外星人掏出个遥控器样的物件,轻轻一点,那飞船变作火柴盒大小,拿在手中继续爬行。

又是一阵摸爬,钟扶摇并两个外星人终于爬出洞来,此时天已大亮。那两个外星人先是变作三米巨汉把钟扶摇一番威胁,令其听话。尔后又变成人类样貌,让钟扶摇找到一处修车店,把那飞船修修补补,喷漆打蜡更换机油,做完保养再将飞船加满油,皆由钟扶摇负责结账。收拾停当又胁迫钟扶摇回到家中,要他取酒来喝。钟扶摇初时不肯,那外星人立马变作壮汉模样,抓过他一拳锤倒。钟扶摇被逼无奈,这才将二人引到地下室中,将药酒取出几瓶,那俩外星人又要其切两盘熟牛肉下酒,钟扶摇不敢不依,只得随他。

酒肉齐备,两个外星人肆意畅饮,强令钟扶摇在一旁小心伺候。钟扶摇无计,只得偷偷给友人韩锡良发去信息,向其求援。这韩锡良并非常人,乃是附近有名的武术大师,自创门派,只是收费过高,故而座下仅有徒弟五六人。每日清晨,韩锡良都要带领徒弟们去广场晨练,徒弟将其围成一圈,扯胳膊拽腿,这韩锡良稍一发功,众徒弟就如被电击一般弹开数丈,其技如神。昔日韩锡良曾为钟扶摇药酒代言,故而相识。

四五坛酒顷刻下肚,两个外星人毫无醉意,又要钟扶摇再取酒来。钟扶摇不肯,那外星人立马变作巨汉,又要挥拳相击。恰在此时,一声大喝自窗外传来:“外星狂徒休得无理,你可认得广场武冠军韩锡良么!”钟扶摇扭头看去,原来是韩锡良及时赶到。只见他一身对襟长袍,风骨如神,手中一口晨练所用的铁片大刀,背上还有一把表演用的长剑,威风凛凛,脖子上挂着一块块老年活动纪念奖牌,金光闪闪,看来是有备而来。钟扶摇心中暗喜道:“救星来也!今日让这外星宵小知道我地球有人矣。”

那韩锡良大喝一声,手持铁片大刀,原地耍了一套自创的三十六式龙蛇刀法,本要镇住那俩外星人。却见他们看都不看一眼,只顾饮酒,怒向心头持刀愤然冲去,距那外星人只剩三四米处,纵身而起,提刀冲着外星人脖颈处径直砍去,靠前的外星人将口中正咀嚼的一块牛肉随口吐出,正中韩锡良脑门,应声倒地,不知是死是活。钟扶摇见状,摊在地上,又被外星人抓起,要他取酒。

钟扶摇见传说中身手了得的韩锡良竟被漫不经心一击而倒,顿时吓得失了魂,再也不敢耍滑头,特意选出几瓶珍藏多时的药酒奉上,有泡钻头壮阳用的,有泡蛇蝎补肾用的,有泡砖头补钙用的,有泡生石灰美白用的,有泡芯片增长智慧的,心中暗暗指望这俩外星人喝美了能饶了自己。

那两个外星人接过酒来,也不细看,只顾一阵猛灌。顷刻酒坛见底,喝的颇为尽兴。钟扶摇这次学乖了,不等他们催,就又抱来两罐,刚要开封,眼前那外星人忽然一阵哆嗦,吓得钟扶摇连忙躲避。那外星人猛地向前几步,抓住钟扶摇就要全力打去,钟扶摇自知此命休矣,索性闭眼等死。怎料那外星人渐渐变小,最后蜷缩成最初大白菜的模样。

钟扶摇大喜,笑道:“原来我这药酒还有降妖伏魔的功效,你们这两只外星畜生,实在欺我太甚,今天不把你们泡了,难解我心头之恨!”于是钟扶摇搬来一个半人高的大酒缸,将酒倒满,又把两个已变作白菜大小的外星人扔进酒缸中,左看右看,十分过瘾。眼看到被他们喝剩的坛坛罐罐,十分可惜,正好捡起来自斟自酌,喝两口就要朝缸里看几眼,欣喜之下,不觉也喝多了,摇摇晃晃,围着酒缸打转。此时钟扶摇已是醉眼朦胧,趴在缸沿上支撑身体,忽然那外星人拼尽力气深处爪子,将他一把拉下,也掉进缸中。只可惜司马光不在,三个人在缸中挤作一团,拼命挣扎,只是都喝多了酒,谁也站不起身,混乱之中,那外星人按动了手中的飞行器,霎时一道透明罩子将酒缸裹住,腾空而起。三人在酒缸中又挣扎一阵,渐渐都没了生气。

这飞行器设定程序本是返回外星,哪知在加油站时候,钟扶摇为省钱,悄悄把95号油换做了92号,导致这飞行器刚出大气层就出了故障,失去动力飘在外太空,变作了地球的一颗卫星。

从此,每至半夜,地球上的天文爱好者总能观测到一个绕着地球旋转的卫星,它晶莹剔透,熠熠生光,仿佛一颗琥珀,隐约可见里面泡着的三个人形生物。又有好事者说,每逢这颗卫星经过,总能隐约嗅到一股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