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球惊愕的视线注视下,一道身影从被打开的缺口处落下,优雅地避开途中的阻碍,轻巧地踏上了肉质化的地面。维罗妮卡低头,遥遥俯视着动弹不得的眼睛,一抹冷笑挂在嘴角。
“血杯教团的死剩种,怎么,伤养好了,就赶着来这送死了?”
没有回应维罗妮卡的挑衅,猩红如兽的眼瞳中,之前的轻慢已然无存,只余下如临大敌。
宽敞的下层仓库内,地板轰轰隆动,猎犬酒吧积累的所有【血】之灵性被牵引着聚为一体,以贝洛克的尸体为核心,有一团团的肉芽从血池中顶出,缠绕成一朵血肉的花苞。
畸形的生命力被不计代价地灌入临时的载体之中,【渴血猎犬】强韧得可以缓冲子弹的皮肤竟然被从内部膨胀增生的血肉撕裂,道道血痕绽开,在皮肤表面形成犬牙交错的锐利纹路。
它即将崩溃,它已至巅峰。
浑身冒着如狼烟般的滚滚血气,重获新生的骇人怪物睁开猩红的兽瞳,咆哮着向维罗妮卡——对面的霍恩冲来!
开玩笑,就算自己没听说过那个金发女人的名头。但就她刚刚的表现,绝对是和自己一个水平,甚至还要超出的【钥】之使徒。自己的本体在还好说,就现在这不上不下的状态,和送死完全没区别。
于是,还有什么软柿子比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霍恩还好拿捏的呢?
快到留下残影,以不可思议的高速飞扑而来,即使刚刚强化的庞大身躯被凌空飞来的紫色弧光斩成两半。寄生于【渴血猎犬】被炸断脖颈处,意识寄宿的猩红眼瞳中依旧流露出残忍的欣喜。
高贵之血,不能为己所有,就要为己所食!
尊奉【无饕之杯】的学徒们,恰恰是最厌恶血统论的存在。因为他们知道,血乃圣杯之恩慈。
——若是浪费了这血,便是玷污了生命。
背后凌厉的破空声传来,已经悄悄溜到仓库门口的霍恩转头,直面无头的猎犬。嘴唇无声地翕动,竭尽全力给将要骑脸的可怖怪物传递一条至关重要的讯息。
“没门。“
“嘭!”
大门干脆利落地被关上,漆黑的铸铁在猩红的眼瞳之中急速放大,瞬间覆盖了整个视野。
“咚——”
可以将混凝土墙壁撞塌的舍身冲撞却在一扇普普通通的大门之前无功而返,【渴血猎犬】异化的身躯支离破碎,力量的流失已到达极限,寄生其上的血色带着不甘溃散,归于沉寂。
门闩已落,因时允行。
此路,不通!
【命运偏转——】
【钥,开启!】
紫色扭曲文字沿着光幕流淌而下,确认生还的霍恩总算松了一口气,背靠在大门上,莫名感到一阵无力与空虚。
从狗男女双打的序章开始,无缝衔接马车遭遇战,再到潜行突入猎犬酒吧,转进到激战贝洛克,再到手搓炼金炸药就地火葬,最后是幕后BOSS不讲武德直接突脸的超展开……
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的霍恩感觉自己已经把穿越以来所有精力都透支了,甚至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炼金台,全靠一口气撑着没有倒下。
哦,对了,还有一路上被自己火化的怪物爆出的灵性,虽然现在已经烧干了。
感受到一路上大家的热情与支持,就连霍恩不禁感到一阵温馨与暖意。如果贝洛克地下有灵,想必骨灰也会冒烟的吧。
虚弱感从未有过的上涨,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歪斜,霍恩放任自己胡思乱想,来阻止意识滑向虚无之中。
想点什么……必须得想点什么……不如想想接下来的安排吧。
嗯,那就回家洗个热水澡,再把窗帘拉上好好睡一觉,等睡到自然醒之后再精神充沛地去炼金工坊继续练习。哦,对了,还得顺带换个公寓租住,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怪物离自己很遥远,如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活着。
之后,等到事业有成,说不定就会拥有自己的炉火,自己的座钟,自己出版的书籍,还有观看世间百态的窗户。即使是最挑剔的批评家也会会承认自己过的是一种成功的生活,当然有值得不快乐的理由,但自己会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并没有不快乐。
待它走到终点时,甜美的泥土将填满自己的口腔……比被苦涩的煤渣填满要强。
这好吗?
要是还不够好的话,还有更有挑战性一点的选择:
靠着穿越者的眼界去引领科技的发展,自己会进入炼金协会,晋升再晋升,升得更高。自己醉心的事业将蓬勃发展,还将在沦敦中心拥有一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豪华别墅,里面填满上等器物,充斥着来往的人士。
自己将受同侪尊敬,被对手诋毁。再往后,自己将习惯听到“霍恩海姆·兰开斯特”这个名字在各处响起。然后有一天,自己将死去,再过一阵,无处再能听到这个名字。
如果这样也不够好的话……
靠着自己身上的皇室血脉,还可以走宫廷路线,尝试重新成为一名实权的贵族。靠着恰当而合适的联姻,甚至还可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与城堡。
权力将发挥自己的魔力。原先贫穷的,会变得富有;原先寻常的,会变得稀罕。到夏日清晨,城堡卧室窗外的丘陵会被阳光照得翠绿,而到冬日清晨,那里则被落雪染作银白。
宽敞的房间里会处处回荡着小继承人的欢笑,还有风的声音。那风会摇动窗框,冲入山丘,而后消失无踪。
这些都算是一种胜利的结局吧,为何,为何……
为何,自己会感到如此。
【躁动】呢?
意识中,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灰暗之色从火焰中渗出,滴落在工作台上,延展为一张卡牌。
卡面上,一只手正急促地敲击着桌面。是不安?是焦躁?还是迫不及待?
如一团乱麻的小字在其上跳跃着,使人不禁心烦气躁,蠢蠢欲动。
【躁动:我为一种躁动的向往所俘。我似乎产生了某种……企图。究竟是何企图?我正为此躁动地向往。】
【性相——回忆:所铭记的或许就是所理解的。】
【性相——影响:某种反响、共鸣、调和,很快便会消逝。】
【性相——茧2:生诞与死亡是唯二的方向,于两者间我们觅得了一处交汇点。】
【性相——烬2:ALITUR PROPRIIS IGNIS CINERIBUS(火焰皆受其灰烬滋养)】
【性相——血2:食、色、性,有溺而无还者也。】
【性相——烛2:烛光照明驱暗,烛光指引前路,烛光……投下阴影?】
在出现的那一刻,【躁动】就开始从上到下地缓缓褪色,大概一周的时间就会完全变成灰白。
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大堆新名词冲击着大脑,霍恩的视线越发模糊,眼前的走廊摇晃着上升,露出最顶上,缓缓靠近的一双棕色皮靴。
俯视顺着墙壁缓缓滑下,面容安详中带点难绷的黑发少年,维罗妮卡叹了一口气,向刚刚从楼梯上跑下来,气喘吁吁的艾玛·摩尔挥了挥手。
“联系弗兰克·米尔斯,叫他在圣心医院安排一间单人病房。”
“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