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妖与人

“你为何不笑?”

紫发妖鬼突然将目光投向白石溪,两只不受面具遮挡的纯黑眸子带着威严的气势压向白石溪。

“我为何要笑?”白石溪席地而坐,抿了口酒,似是疑惑。

紫发妖鬼举起酒杯,将酒倒在身旁的小童头上,“表面做的冠冕堂皇,内心的丑恶却被迫通过言语吐露而出,那被深深压抑在内心角落的伪善,如今被无情地拽至光芒之下,展露无遗。”

“他们就像戴着滑稽面具的小丑,将人类那由内而外散发的虚伪与矛盾演绎给你我观看,这难道不可笑吗?”

那小童嘴上不断咒骂,脸上却依旧带着谄媚的笑容,甚至在本子上夸赞着妖鬼倒酒姿势的优美。

妖鬼将酒杯放在小童的头顶,再次看向白石溪,“你瞧,他们敢怒敢言,却不敢动,你从外面的世界而来,能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吗?”

紫发妖鬼一言道出白石溪的身份,白石溪却也没觉得惊讶,毕竟连辉子都能嗅出他灵魂气息的不同。

在这些人眼里,外来者与他们应当是存在较大差异的。

“可笑倒是不觉得可笑,敢怒敢言,只不过是你施加诅咒后达成的效果,褪去这个效果,他们和外面的人没什么两样。”白石溪抬起眸子,与妖鬼的视线相对。

“相反,我倒是觉得你很悲哀,一个人被困在这里靠偷听人的心中话取乐,每日被欲望裹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住着破烂不堪的房子,欣赏着低俗无趣的戏码,却骗自己这是精彩的演出。”

白石溪眼里露出可悲之色,“这份悲哀,就好像小孩做了一件毫无趣味的事之后,满怀期待地转向大人,渴望从他们那里觅得一丝理解与认同。”

“可失去童真的大人,并不会觉得孩子的胡闹,显得有趣啊!”白石溪将手中酒杯甩出,与小童头顶的酒杯相撞。

两个酒杯向前推去,砸在了妖鬼身后的墙面上。

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动在屋内骤起,一只利爪转眼到了白石溪眼前。

主座旁的小童被骤然刮起的妖风吹倒,滚出了屋外,剩下三人跌坐在地,满脸惊恐,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在说我是幼稚的孩童?”妖鬼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意,满地的紫发扬起,布满了半边屋子。

“急了?”

白石溪脚尖顶在桌下,用力一掀,那张破旧的木桌登时飞起,不偏不倚地挡在了他与妖鬼之间。接着他不假思索地跃起,手中黑伞横在眼前。

两只利爪轻易穿透木桌的阻碍,如剪刀破纸,瞬间将木桌撕成几块。

利爪势头未减,反而更加凶猛地向白石溪袭来。

撕拉一声,伞面的绸料在这股力量面前显得无比脆弱,如同纸糊一般轻易裂开,化为漫天的碎屑,其下伞骨流露着幽幽蓝芒,与利爪相接,流过一连串火花。

四处翻飞的木料与残布充盈了整个木屋,那妖鬼一击未得手,后退一步,朝还呆在屋内的三人冷冷道:“出去!”

三人还在发愣,似乎已经被吓得丢了魂魄。妖鬼眉头一皱,长发卷起三人,像丢垃圾般将其甩出屋外。

“哦?你居然会放任他们离去?”白石溪手中伞骨倾斜,伞尖点在地面。

“这可是陪了我几百年的玩具啊,他们若死了,我去哪找乐子?”

妖鬼再次暴起,两只粗壮的脚踩在身后的木制墙壁上,用力往前一蹬。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身后的木板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承受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开始摇摇欲坠,晃晃悠悠地向后倾斜。

轰!

一阵烟尘扬起,浓厚的烟尘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一片厚重的雾霭,遮盖了白石溪的视线。

烟尘中,两只锋利的爪子交斜着伸出,如同死神的镰刀,一只爪子迅速拨开挡在身前的伞骨,动作敏捷而果断。

另一只爪子则如同闪电般刺向白石溪的喉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石溪没有丝毫犹豫,他的右脚猛然暴起,鞋尖携带着飞舞的木屑,狠狠地踢向妖鬼的腹部。

这一脚力量惊人,将妖鬼整个身子踢得斜飞出去,原本抓向白石溪脖子的爪子也因此偏移了方向,向下一划,勾向了他的胸膛,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

【伤敌,力量+1】

【身体受到攻击,防御+1】

【身体受到损伤,自愈力+1】

白石溪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的胸膛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那妖鬼被他一脚踢起,顺势在空中转了个圈,双臂直直前举,如同一只失控的陀螺,卷起身旁的灰尘与木屑,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撞向白石溪。

白石溪脚尖点地,身形跃起,一脚踩在那妖鬼的头发上。

鞋底被劲风刮破,脚底传来刀割般的痛感,殷红的鲜血从破裂的鞋底渗出,沿着妖鬼旋转的长发快速流淌。

白石溪面色依旧沉稳,双手握住伞柄,伞尖向下,如举着一柄利剑,朝身下的妖鬼猛厉一刺!

利器刺破血肉的感受从伞下传来,伴随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伞下的妖鬼发出了一声震耳的怒吼,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开始带着白石溪在屋内四处乱撞。

四周的残破木板在妖鬼的疯狂撞击下纷纷破裂,碎成大小不一的木块,四处飞溅。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天花板终于无法承受这股巨大的力量,晃晃悠悠地向下坠落,伴随着一声轰鸣,将整个屋内的一人一妖深深地埋在了废墟之下。

屋内剧震,木屑横飞,这破旧的木屋,瞬间坍塌,无数紫色的碎发跃出尘埃,扬天飞起,如逃出牢笼的蝴蝶,向天空飘去。

这碎发在接触到半空中的涟漪时,却没被沾湿,反倒悠悠转转地不断上升,越升越高,直至与天空的云朵交织在一起,为这蓝白空色增添了一抹紫意。

屋外的几人望着那渐渐消散的屏障,表情变得呆涩,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只是相互抱在一起,痛哭流泪。

这一刻,他们不再有任何的掩饰和伪装,只是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他们再也没有表里不一了。

“咳咳,你,你能不能放过这个镇子里的人……在你出去后,带着他们一块离去……”

妖鬼俯趴在地上,一柄伞插入了它的胸膛,鲜血淌了一地,染红了四周的杂物。

它的声音微弱而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已然是进气多而出气少的状态了。

“我和他们又没仇,何来放不放过之说……至于能不能出去,只能说,自求多福吧!”

白石溪抽出伞尖,一串血液随之喷涌而出,溅在他的眼角处,缓缓朝脸庞流下。

那妖鬼眼睛猛地瞪大,脸上露出些许解脱的意味,瞳孔色彩散去,彻底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