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斐院大迎宾客,饮烈酒宝钗犯症(4000字)

翌日,梦坡斋后杂院。

经过昨日清扫,杂院内的景象和布陈都焕然一新。

原先堆在院子角落和偏厅内的废砖、烂瓦、蛀柴等全部被清理出去,杂院的青石路面都用水冲洗干净,房间墙壁等也都除灰去尘。

这般彻底地清扫下来,杂院亦不能再叫做“杂院”。

作为院子的新主人,贾环今早一起来就给院子起了新的名字——有斐院。

“有斐”二字取自《诗经》。

诗经里《卫风·淇奥》有云: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贾环给居所取这个名字,用意明显。

院子有斐,所住之人必然也是君子啦!

贾环穿越后就一直在给自己打造“读书人”、“君子”的人设,好刷新贾家众人眼中自己的形象。

如今也不例外。

大清早,更名“有斐院”的梦坡斋后杂院就热闹起来。

刚过卯时,早春白日才升上高天,贾环已经在有斐院的大门处监工。

贾环请了贾政的清客们出手,给“有斐院”写了个临时门匾,这会儿正叫后宅的仆役们把门匾挂上。

早春的天依旧寒冷。

姐姐探春拿白底翠竹水纹丝绵大氅给贾环披上,嘴里说道:“环儿别冷着了。”

贾环笑笑,乖乖把大氅穿上。

然后他指着“有斐院”的门匾问探春怎么样?

“呵呵,有斐这个名字取得好,清客相公们的书法也是极好。”

探春对门匾挺满意,虽只是个临时的,但足以彰显贾环贾家三少爷的身份与气度。

就在这时,王熙凤领着一帮丫鬟婆子出现。

王熙凤身量风骚,花枝招展地走来。

她今天可谓粉光脂艳,穿桃红撒花袄,披石青刻丝灰鼠斗篷,下身着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整个人似神仙妃子般,艳色压得春色都失了风采!

王熙凤隔老远,挥起锦帛方巾跟姐弟二人打招呼。

“环兄弟,三姑娘,你们姐弟俩可起得早!”

贾环和探春看见着装艳丽的王熙凤,嘴角都不自禁扬起微笑。

他们这次办酒,多劳王熙凤操持。

王熙凤仅用昨日一天时间,就把办席相关的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可真真是精明能干!

也难怪贾母和王夫人会把后宅全权委托给她代管。

中国古代贵族家办酒席可不简单,要注意的事情非常之多!大到请客送帖、座次排位,小到菜品顺序、桌椅摆放,都有各自的规矩。要是不合规矩,就会在外人跟前丢脸,甚至传到朝堂惹来杀头的祸患也是有的!

《红楼梦》那场有名的螃蟹宴就是典型。

一向在人前举止娴雅的薛宝钗,因帮史湘云办螃蟹宴不合规矩,在荣国府众人跟前露了马脚。

后来贾母还席,通过这些规矩明里暗里把薛宝钗好一番贬损。

贾环请王熙凤帮忙办席,可谓十分明智。

凤姐愿意帮忙,也算是卖了贾环好大人情!

不然贾环的宴席如果不合规,下人们估计就要传闲话说他是不懂规矩的庶子之类的。

贾环和探春一起把王熙凤领进门。

王熙凤入门时,贾环觉得有香风拂面,艳气动人。

入了院子,王熙凤里外打量,看见院内清清白白,空旷异常。这院子坐北朝南,房间都在东西两侧,中间是空旷的青石板路大院子。院子四方种着腊梅和柳树,虽是早春,腊梅却还挂在枝头,一点两点淡雅的黄色看上去极其清淡素颜。

柳树尚未发芽,可再过半月,必是油绿脆嫩之色。

院子南面隔着一条河和一座桥,有一小坡,坡上满是竹子和地柏,稍有十几棵银柳同样未发芽。朝坡顶眺望时,还能隐约看见黑色的屋脊在坡后冒头,那里应是梦坡斋!

王熙凤评价道:“嗯,环兄弟这院子不错,不愧是二老爷的书房后院。”

贾环:“凤姐姐以后常来,有斐院清雅,适合散心。”

王熙凤笑着点头,说了些客套话。

之后,她就带着丫鬟婆子们去忙酒席的事情。

贾环让探春去帮王熙凤,自个儿又回到门口迎客。

继王熙凤之后来的是李纨和贾兰。

贾环有些意外,他没料到李纨和贾兰会这么早来!

有斐院,李纨携贾兰登门。

来时李纨看了眼“有斐院”的门匾,眼底忽而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她的丈夫贾珠在世时,完全符合《淇奥》那句“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可惜贾珠英年早逝……

“三叔。”

李纨先和贾环打招呼,贾环亦道了声“大嫂子”,李纨便叫贾兰给贾环行礼。

“兰儿,快给你三叔叔见礼,以后读书多和你三叔叔请教。”

贾环恍然。

原来李纨这么早来,是看重他读书有长进,想让贾兰多跟他亲近。

贾环对此欣然,他做的改变,不就是为了让贾府众人对他刮目相看吗?

“兰哥儿。”贾环把贾兰扶起,请母子二人入院。

李纨母子入院后许久,贾环才等来下一波客人。

下一波客人总共四人,分别是贾宝玉、林黛玉、迎春、和惜春四个兄弟姐妹!

今天吃酒,贾宝玉便又披着他那件大红斗篷,头戴嵌宝紫金冠。

宝玉一脸期待,迫不及待想要赴宴。

他是喜欢耍子的,即便这耍子是他向来不在意的贾环所主持,也不妨碍他想要凑热闹的心。

宝玉身后,林黛玉隔着迎春、惜春走在最后。

林黛玉穿的却和宝玉是情侣配色,外面是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脚下是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只是和贾宝玉的浮躁不同,林妹妹自是静如处子一般。

宝玉黛玉二人之间,迎春牵着妹妹惜春的手,姐姐穿碧色撒花缎面出风毛斗篷,妹妹披粉红撒花缎面出风毛斗篷,非常有姐妹感。

兄弟姊妹几个走到有斐院门前,贾宝玉指着门匾念:“有——斐——院,真真是好名字!”

贾环上前相迎:“宝二哥、林姐姐、二姐姐、四妹妹,快请进!”

贾宝玉笑嘻嘻地说:“好,今儿个环儿请客,我们几个可要好好吃耍一番!”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贾环虽和宝玉有些过节,但其实也不算大事。何况以贾宝玉的性子,多半都不会在意那些。贾环若把那点事情也记恨在心,反倒被贾宝玉给比下去。

贾环笑道:“这是当然,大家快里面请!”

贾环又把四人迎进去。

人已基本到齐,只差薛家兄妹,还有凤姐的丈夫贾琏没有到。

而出乎贾环意料,薛宝钗、薛蟠、贾琏竟是一道前来。

原来薛蟠自从那日挨了打后,便与贾琏混。

他俩都是纨绔出身,斗鸡走马,吃喝嫖赌,都能玩到一块,故而今日是一起前来。

薛宝钗则因哥哥薛蟠的缘故,稍微来晚些。

有斐院门前,贾琏大方上前跟贾环说话。

贾琏问贾环:“你凤姐姐来没?”

贾环点头。

贾琏咽了口唾沫:“别告诉她我来了。”然后迈步进入院子,悄悄找地方坐下。

薛蟠正要跟上,却被薛宝钗叫住。

“哥哥!”

薛蟠停住,尴尬地来到贾环面前,作揖道:“环哥儿,咱们不打不相识,往后还是兄弟。”

贾环忙还礼:“薛大哥不计较就好,快里面请!”

薛蟠闻言憨笑,拍拍贾环的肩膀叫了声“好弟弟”,便追上贾琏的脚步。

同时薛蟠嘴里嚷嚷:“琏二哥,等等我!”

这下可好,正巧被王熙凤听见。

王熙凤从有斐院西边耳房出来逮住贾琏。

因贾琏这些天跟薛蟠两个人在外面好一阵风流,每天都不落屋,王熙凤实在气不过,当着众人的面把贾琏好一顿训,叫贾琏下不来台,又叫贾宝玉、三春、李纨他们忍俊不禁!

贾琏今天是来贾环这里做客的,不太好跟王熙凤吵架。

他也因同样的原因不能走,只好先忍着。

但他心底已经把薛蟠这呆子骂了好几遍!当然这些都是趣话~

此时有斐院门前。

贾环和薛宝钗看完王熙凤训贾琏,都乐得合不拢嘴。

贾环笑着对宝钗说:“宝姐姐,我今天办酒,您和薛大爷可是贵客!”

薛宝钗眨眼,心底有些惊讶。

她问贾环为何?

贾环:“环儿有笔买卖必须请薛家帮忙。至于这笔买卖是什么,还请宝姐姐容环儿卖个关子,环儿要卖的东西就在待会儿宴席上会出现。”

薛宝钗更加疑惑,没想到贾环年纪轻轻,竟然也有做买卖的心思。

但她又觉得贾环可能是在开玩笑,就没有多问,只是半开玩笑地说:“环兄弟既是这样说,那我拭目以待!”

“好!宝姐姐,里边请!”

贾环和宝钗一道入内。

客人终于到齐,众人到有斐院的东边厢房正厅落座。

厅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厅内只有寻常的桌椅板凳,四角也只有普通的琉璃净瓶,唯独正面墙壁挂的字画稍显出彩,是一副老叟垂钓江雪留白图,配有唐代柳宗元的诗词《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书写之人不知是谁,但以荣国府的规格多半也是名家手笔。

贾环坐到主位,背对字画。

王熙凤和探春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王熙凤身旁依次是宝玉、贾琏、贾兰、薛蟠。

探春这边是李纨、黛玉、迎春、惜春。

最末是薛宝钗,坐在贾环正对面的客位,挨着她大哥薛蟠。

这样排座次最合规矩!

男子在一侧,姑娘在一侧。又依次按照身份地位年龄排序,薛家兄妹是客所以坐在最末。

每个主子身边又有1个贴身丫鬟伺候,屋外还有众多丫鬟婆子候着。

贾环入座。

身为主持的王熙凤亲手为他参酒,贾环起身双手举杯以示尊敬。

等酒参满,贾环举杯道:“我今日搬迁新居,诸位兄弟姐妹能来赏光,是我之幸!”

他虽然年幼,但讲话的气度却和大人无二。

在座的如王熙凤、林黛玉、薛宝钗都在心底暗自点头,觉得贾环越来越出息。

“大家且注意看杯中酒!”

贾环提醒众人,同时也是图穷匕见。

他告诉大家今天是诗酒开坛大会,所以酒很重要。

他们今天喝的酒与市面上、还有往常喝过的米酒、莆匋酒等都不同。

贾环笑容微妙:“此酒乃我所制,甚烈!兄弟姐妹们喝的时候切忌牛饮,否则醉倒可没人抬哟~~~”

“哈哈哈!”众人欢笑。

然后大家一同举杯,祝贾环乔迁新居。

王熙凤拍手。

啪!

“倒酒。”

各主子贴身丫鬟便拿酒壶给主子参上,王熙凤身后是平儿,探春身边是待书,宝玉身旁是晴雯,其余人等也有各自的丫鬟伺候,惜春因年纪小故而喝的是羊奶子。

贾环提酒:“且饮一杯,然后再说诗的事情!”

众人说好,各自饮酒。

王熙凤、探春昨日已经尝过这高度蒸馏酒,知道此酒甚烈,所以都饮得十分小心。

迎春、李纨、黛玉也都浅浅品尝,结果还是被辣到。

三人眉儿蹙起,脸飞红霞,霎是好看。

贾琏、薛蟠两个不信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啊——好辣!”

二人叫出声,张大嘴巴,手扶桌面,只感觉心头有火在烧。

姑娘们纷纷笑起来。

宝玉本也想和贾琏、薛蟠一样大口喝,但当即改成小口,方才没有出洋相。

最后末席处。

薛宝钗看着杯中酒,意识到贾环说的买卖是什么买卖。

她抬起白皙的柔薏,端起酒杯放在秀鼻前微闻,强烈却香浓的酒气让她还没有喝就已醉了几分。

“……”薛宝钗同样浅尝则止。

强烈的酒劲让她体内自热,几乎就要犯“热症”。

宝钗小声叫丫鬟把冷香丸给她,她感觉必须得吃一颗,否则这酒快要把她烧化咯。

尽管宝钗不想声张,但在座之人全都瞧见她的异样。

薛蟠担忧道:“妹妹,你热症犯了?”

薛宝钗点点头。

她喉咙烧得说不出话,表情很是难受。

贾环赶忙告罪:“罪过罪过,宝姐姐,我不知道你有热症!快给宝姐姐换茶水!”

好在薛宝钗吃过冷香丸,症状终于消去。

这个小插曲令宴席的气氛,骤降了好几十度!

王熙凤便出来缓和气氛。

她眉飞色舞道:“宝姑娘没事,咱们便继续饮酒玩乐。环兄弟办的是诗酒开坛大会,这酒已尝了,该轮到你们这些高才雅士,吟诗作赋啦!”

气氛回暖,宝玉充满期待地问贾环:“环儿,这作诗可有彩头,规矩又是什么?”

贾环早有准备,笑道:“今日前三名者,可各得一坛烈酒。”

“头名者,我再答应帮他做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圣人之道,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众人欢闹叫好!

贾环随即说出规则。

“第一,五言也罢,七律也罢,大家所做之诗必须与酒有关。”

“第二,咱们作诗虽与酒有关,却不得出现‘酒’这个字,也不能有‘醉’。”

“这第三嘛——写不出来的,自罚三杯!”

众人再次叫好。

唯独王熙凤和薛蟠,二人当即不干,想要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