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
桐江县衙门之中,几位快手早早便来到堂口之中。
有人吃着馒头,有人打着哈欠。
平日里他们可不会来的这般早,今个儿仿若朝中大臣点卯一般早早齐聚,主要还是因为昨天的赌约。
“诶,你们说陌哥儿能没事吗?”
“我看悬,八里凼那口子都走丢多少人了,还连个尸体都没找到,不像是走夜路摔死的。”
“你是说有妖怪?”
“没准儿,城外边儿可没有两司高手坐镇,时不时就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些个妖魔邪祟。”
“我听说啊,之前吴家口那边儿就是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妖怪给屠了,一村近百口人只活了俩来县衙报官。”
“嗨!也别说这么丧气,要是陌哥儿真有了啥三长两短,老陈头家可不绝后了?”
“我咋听说陌哥儿本来就是老陈头捡的?”
“他自己斗气,又不是我非要跟他赌...再说你们不也参合了?”
“当时也就图个乐嘛...”
衙门里几位快手有一出没一出地相互盘道着,却是见不远处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地朝堂口走来。
来者把湿漉漉的外衣往堂口桌子上一放,张口便道:
“给钱。”
这般直接没有波澜的开场白,令得堂口内几位快手一脸狐疑:“...你真去八里凼了?”
“不是你们看着我出发的?”
“你小子不会是随便找了个地儿躲起来等到天亮吧?”
“哼,就知道你们会赖账,看这个!”
陈陌将外衣揭开,又把那荷叶包裹反手一掀。
“诶卧槽!我吃饭呢!”
“陌哥儿这是嘛?”
“鬼手?!”
“臭死了臭死了!赶紧包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像是没个正形,但看向那枯萎不腐却还淌着暗沉血液的手掌时都还是心里打鼓。
见哥几个这般表情,陈陌亦是心情不错。
就跟钓鱼佬会鱼打墙一般,他昨晚干的这条鱼也不算小。
“你们说这玩意能换得几两银子?”
拿着馒头有点咽不下去的快手砸吧砸吧嘴,摸着下巴摇头道:
“难说,那老小子总想方设法克扣咱们工钱,他认不认你这鬼手都两说。”
嘿,还见不得人好了说是。
被泼了瓢冷水,陈陌当即伸手。
“本来也就是添头,先把咱的账算清。”
众人相望一眼,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摸出那本就干瘪的钱袋子。
“唉!你小子,哥几个算是白担心你了,就望着咱兜里那点儿散碎银子...”
陈陌掂掂手中铜板,数了个大概便是将其放入怀中。
“愿赌服输,亲兄弟还得算明账,大不了今晚请你们喝两碗。”
“这可你说的啊!”
“就两碗,多的别想,自己出。”
“那也行啊!”
“大清早吵什么吵!”
一声震喝将插科打诨的快手们都是惊得一抖,连忙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起身行礼。
“头儿...”
眼见又要被捕头呵斥叫骂,一位快手连忙赔笑道:
“头儿,陌哥儿昨晚去了趟八里凼,杀了只鬼嘞,咱们就是新奇。”
“呵,杀鬼?”
来者嗤笑一声,不屑道:
“练出真炁了吗就想杀鬼,以为那妖魔邪鬼跟寻常匪盗野兽一般光会耍点刀剑就能杀?”
来者话音未落,一旁的一位快手便是拉开了荷叶,堂口之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怪异的腐臭气味。
“...这是什么?”
“鬼手啊?”
“说什么屁话,鬼哪有手!”
“头儿,你见过?”
手下这么一问,那好大脾气的捕头一时也有些语塞,但还是嘴硬道:
“怎么没见过...那仙师逐鬼都是布设法坛,诵经念法,一道青烟去了便是大功告成,哪会有什么鬼手!”
“这确实不是鬼,是尸鬼,或者说尸傀。”
看他们这般大惊小怪扯不出个正形,陈陌的解释这才姗姗来迟。
“八里凼一处荒冢不知是何原因,让一具尸体汇集了灵源成了精怪,近来于那方失踪之人恐怕便是因此受害。”
相较于快手与捕头之间那叽叽喳喳的盘道,陈陌所言显得淡然许多。
毕竟当年裤子还没缝底的时候,陈陌便跟着自家老头游山走水,听过的见过的怪事多了。
要不是八岁那年老头儿崴了脚,在不在这桐江县安家都还两说。
然而,他这般解释,却是令得那捕头愈发不快。
“你怎么知道这是尸鬼?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胡言乱语?”
“我家老爷子以前跟我讲过。”
提及自家老头子,那捕头倒也不再置喙,但那手却像是管不住一般直朝那尸鬼断肢伸去。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让我交给林大人看过便知。”
“慢着。”
陈陌一把将那管不住的狗爪子摁在残肢之上。
“这跟你有啥关系?我自己拿给林大人看去。”
“放肆!林大人是你一个小卒子说见就见的?”
那捕头眼神一瞪,唾沫星子都差点飞到陈陌脸上。
一旁的快手闻言心头一颤,陈陌却不过瞟了那捕头一眼。
呵?这是铁了心要抢功劳了不是?
陈陌微微咧嘴:
“许捕头,我一个捉刀小卒子身份低微不假,那也犯不着你管,手伸这么长被人抽回去了多不体面?”
捉刀人身份特殊,名义上虽吃的是三班衙役中的壮班口奉。
但实际上,更像是外包。
平日就专门负责解决县衙不好处理的棘手问题,万一伤了死了那也不在衙门名册之上,连抚恤都省了。
算是各州各府为应对日益猖獗的妖患匪盗所出下策。
其中亦不乏自江湖收编而来的亡命之徒。
可以说除了腰间那柄刀以外,从头到脚都算不得官家人。
不过,却也正是因这说白也黑的灰色身份。
面前许捕头管得上衙内几位快手,却是拿陈陌这位‘民壮’没什么办法。
硬要说,如陈陌这样的捉刀客其直属上司都不是知县,而是斩妖荡魔二司的两位校尉,顶头的负责人乃是京畿大理寺。
说是衙役,却是离军属更近,自然是犯不着给邻居当狗。
要见斩妖司的林大人,区区一个捕头跟自己这白板壮士有啥区别?
而陈陌这般不给面子,那许捕头自是不能罢休。
他两眼微眯,语气不善:
“陈陌,听说你这几日开了窍,悟了陈老爷子留给你的功法秘籍,这便是翅膀硬了要跟我掰扯一番?”
“许捕头这是抢功成习惯了啊?怎么的,想切磋切磋?”
自打陈陌拿上这把官刀,这姓许的就跟盯上自己了一样。
明明都不是同一个部门的,却总是对着自己大呼小叫,巴不得把自己当狗训。
今儿个可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原来是觉得自家老头子给自己留了什么神功秘籍,动了歪心思。
倒也难怪,这两月以来陈陌的武艺确实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被人惦记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问题在于...
不管是老头子教给自己的《剑经粗解》还是自己用传承点换来的剑法残篇,陈陌巴不得这群人能学去!
为什么?
因为他试过了,教别人剑法也算【开枝散叶】。
学他陈陌的剑法,那是要交租的!
他也教过衙内弟兄不止一次了,但这群铸币学不会能咋办?
你们没挂怪我?
零零总总教了十来天结果就给了一点传承点,这白工谁爱打谁打去。
这姓许的天赋可能是比几个快手弟兄好点儿,说是已经摸到了武道二境的门槛。
但就凭他这态度,陈陌还就不愿意教了!
剑修嘛!不叛逆一点儿凭什么叫剑修?
“陌哥儿...要不算了?”
眼见身前两人的目光都快要擦出火星子,一旁看热闹的快手弟兄也是发现情况不对。
但他们哪里敢去劝许捕头。
这许应泷不单是他们的直属上司,最重要的是桐江知县也姓许!
所以,哪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许捕头主动挑事,却也只敢去劝陈陌。
没办法,好人就是更容易被枪指着。
却是此时,堂口外突然传来一阵匆忙呼喊。
“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喘着粗气疾呼的衙役刚进堂口,还没来得及说出到底是何事便被眼前的场景弄得喉头一哑,险些噎着。
许捕头见状,终是冷哼一声强行将手抽了出去,他目光阴狠地瞪了陈陌一眼。
“什么事这么慌张!”
“头儿?你在啊!”
前来通报的衙役也是反应迅速,就像是没看清方才一幕般急声道:
“出事儿了头儿!石场那边出大事儿了!”
“又是石场那边?”
许应泷本就阴狠的目光再度下沉,一时面沉如水。
“胡员外知道了吗?”
“唉!就是胡员外家出事了!胡员外正在知县宅院里闹事儿呢!”
闻言,许应泷似乎是明白了事情非同小可,旋即不在与陈陌纠缠,看了眼四周摸鱼的快手。
“你们,跟我走。”
刚踏出堂口,他还不忘放下狠话。
“别以为就这么完了。”
“没了陈老爷子,你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