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怪你

江生一行人，停留在林中渡已经好几天了，主要原因，便是林翁在熟悉自己的能力，江生在准备各种东西，而一群小子，也一直在整理诸多文章。

虽然那邪祟的事儿，只发生了一晚上，但是可以写的角度太多了，而江牛偃因为此次事件，被一众兄弟姐妹刮目相看，也开始负责处理这里的事件后续了。

每个人都在忙碌，而另一边江生立在竹林中，周围没有任何人靠近，只有江鹿瑶站在竹林远处。

沐水藤的尸身，躺在棺椁之中，口中张张合合，却没有什么言语。

江生站在棺材边，手掌中白气落下，那尸首没有任何变化，一棺材的白气浓烈，那尸体周围的黑气，被慢慢消磨，不过一会儿，便没有黑气再出现。

江生手掌，轻触到那尸身之上，一股强烈的执念传来“不怪你！”

然后是一股微弱的执念：“保护沐家”

随即是一股，更为微弱的执念：“保护江国！”

江生顿时头大，当初沐水藤离开时，他说了句：

“感谢国君，尸身就留给江国，保护江国了！”

既然有这份保证，那代表这具尸首，此后便又是江国一大守护神。

于是，命江鹿瑶带人，重新埋葬下去，周围早站了一圈人沐家人，城中，南山寨都来了不少人。

一个个坟堆，密密麻麻全部安葬下来，各处野人尸首被收集过来，全部安葬。

有些尸首还泛滥着淡淡的黑光，林翁刚想去敲一棒子，结果被江生制止住了。

他选择相信沐水藤的说法，至少有沐家在此地，那便是安稳的，迁坟便是因为这些尸首都能散发黑气，只有黑气才能慢慢强化他，慢慢将他的执念，变得越来越强大。

现在他对木若兮的执念最大，然后是沐家，然后是江国，至少在江国和沐家没有冲突之前，这尸体是一件巨大的宝贝。

此地竹林将会扩建，往后但凡江城，乃至南山寨死后会散发，怨气之类的尸体，都会往此处来，他要养尸，还要以英雄的名义养尸。

而那边沐有林，一手摸着自己的大光头脑袋，一手拿着个草稿不断背诵着：

“江国好就是沐家好，江国强就是沐家强，保护江国就是保护沐家……”

这一场战下来，沐有林退休后荣誉伯爵的津贴没了。江雄也被罚了，还好没撸他爵位，倒是南宫郎，那边得了不少功勋。

江鹿瑶如今都有点不敢看这两人，不过沐家未来必定飞黄腾达，这几乎是定式了。

他沐有林现在除去要守护林中渡，还要天天给他死去多年的老爹尸体洗脑，他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毕竟是沐家主事，此后需要他的地方太多了。

江国不仅让他给自家老爹尸体洗脑，还要给他上学上课，主要课程目的是：“让他打心底里觉得江国好，就是沐家好！”

所以他不光要给自家老爹洗脑，还要自己接受洗脑。

每月都有新的稿子，变着花样的来，要给他讲会了，理解了，再让他去给自家老爹讲。

这倒是忙坏了这个糙汉子，他本就识字少，看的满头大汗。

……

沐家门外，一个个汉子都在恭喜林大牛，他老爹成神了他家，不就能是神明照拂的家庭了嘛。

他面上也满是喜色，开心的接受着一个个恭喜，甚至吹着牛，往后照拂大家。

那边沐有林抱着今日给老爷子，洗脑的书本出来，然后对他抬了抬头，眼中满是笑意。

终于轮到他了。

只是一进门，房内原本谈笑的场景，顿时沉闷了几分。

所有人面露不善的看来，江牛偃坐在上首，看完他家的报告，面色并不好。

林家没有一个是善茬，他弟弟林无地前些日子，因为割了很多人家的稻子，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他家不是没钱，那林无地纯粹就是想贪小便宜，喜欢小偷小摸。

手中报告，摔在桌子上。

江牛偃面色沉静：“林老爷子死了，你为什么没有上报江国！”

林大牛顿时头冒冷汗，当即跪倒在地：

“我……我，不舍得！老爷子当时是走了，但是第二天却还活着出来，老二说怕林氏老人们担心、伤心，所以我们收了他的尸首，这才一直瞒着！”

江牛偃只是安静的看着这林大牛，良久之后吐出一口长气：

“判罚，林大牛知情不报，罚钱一千！”

这话一落，整个房子里所有人都看过来，江牛偃当即瞪了一眼自家姐姐江鹿瑶，她不屑的对着林大牛轻“哼“一声，一摔门往门外走了。

江国的购买力，是按照一钱一斤稻来算的，也就是林家罚款一千斤稻子，这个林家倒是负担的起，甚至有些轻了。那林大牛也没有辩驳，刚要领命，却听江牛偃继续开口道：

“判罚，林家十年内，必须出两个四年级学生！否则，每五年，降低一级爵位！”

“罚上学？”

这种处罚，江国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关键是他家就没学习好的，唯一一个小娃儿，读上三年级还是花钱送上去的，而四年级花钱可上不去啊！关键还降低爵位，简直要人命啊！

这话一落，那边林大牛这次想辩驳了，却听江牛偃继续开口：

“判罚，林家往后家教遵循江氏，但凡作奸犯科者，惩罚翻倍！”

这一下林大牛顿时愣在原地，江氏的家规有多严格，那简直是恐怖。

别人犯轻罪最多关几天，江氏犯罪那可就不是关了，直接劳动改造，罚去开荒，去乡下种几年地，都有可能。如果是重罪，那更不得了。

他想开口，却看见周围一个个不善的目光，顿时不敢再言语了。

等林大牛走出房门，江牛偃将手中，报告丢进火里，那报告上写的清清楚楚：

“林翁死亡时间三个月，尸骨在猪圈内被找到！而林翁爵位补贴，每月由林大牛代为领取！因领取纠纷，几兄弟在广场互殴！”

……

门外江生对着有些郁闷的林翁开口道：

“哎~林老头，你是怎么当的家，刚刚牛偃那小子，拿你家资料给我，我都惊了，你家几个小子，没一个省心的，哄你活着，就为了那点补贴以及免税额度，他们是真孝顺啊！”

林翁坐在门外，说实话他看到时，是不信的，但是江氏也没必要忽悠他个老头子，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我活着的时候，这几个小子挺孝顺的啊，天天来看我，天天来陪我，还给我买补品，买东西！”

江生：“哎！财帛动人心，你活着有补贴，有爵位，有地位，还能免税，大家在你这儿，时不时都能拿到钱，所以肯定想让你活啊，就怕你死了！”

“国君别说了，你说的我道心都要动摇了！”

“不说可以，但之后你也多学学，我专门来当你的老师！”

“我？我个老头子，都死了！还学啥啊！”

“学巫术，学神通，学家教，学怎么教你一屋子娃儿懂得德行，往后你还要当神通类课程的老师，你还要写你的自传，你至少得把基础能力提升到三年级水平！”

这一下林翁的脸色顿时更萎靡了。

……

那边江牛偃判罚完，他也头大，甚至看的生气，江国现在才两个神明，江生一个，林翁一个。

林大牛说是孝顺：孝顺能把自家爹尸首，丢猪圈，找到的时候，就剩骨头了。

但他家往后，必定走入江国核心圈层，结果他家找来找去，没一个省心的。

几个儿子，还有些仗势欺人的事情被判罚过，还好有个小女儿，嫁给了一个江氏子，最近生了个娃娃，只能把这小子培养起来，去继承他林家了。

而且还要专门给他家培养下一代，至少别是只知道钱财与小偷小摸者。

往后他家要成为江国案例家庭，神明之家，要是再有作奸犯科的事情，那就不是打他家的脸了，而是打江氏的脸了。

……

另一边，江鹿瑶坐在屋檐下，心情有些低落。

虽然检讨那些都写了，爹爹也训斥过了，但她其实还是在埋怨自己。

特别是二哥江蛟逸知道这事儿之后，专门派人来嘲笑她，气的她面红耳赤，然后自己爹爹还在一边，乐呵呵的看着。

她最近写的东西最多，大哥和爹爹的检讨写完了，还要写邪祟，写死倒，写白气应用，甚至父亲与林翁状态观察，神力观察之类的零零碎碎一大堆。

那边沐若兮，倒是看出了，她的窘迫，领着自家还有些痴傻的哥哥就坐了过来。

沐若则现在倒是不喃喃自语说话了，但眼神中还有几分痴傻，这些日子，江鹿瑶倒是没少折腾林翁这个老人，时不时拉过来，让他给沐若泽敲两棒子，敲的多了，作用倒是没那么大了。

沐若兮见江鹿瑶眼中还有些郁闷，便主动开口道：

“瑶瑶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是不喜欢，学医的！”

“啊，你现在这么厉害，你说你不喜欢学医啊！”

沐若兮：“我喜欢学纺织，喜欢做衣服，那时候，我们家学医的一直是哥哥！那时候，哥哥是我们家唯一一个读到三年级的”

说罢她擦了擦，沐若泽嘴角，缓缓落下的口水，开口道：

“别看，哥哥现在长得这么壮实，他以前老被人欺负。后来江国开了学堂，他考上了三年级，还是江国保送的！。

但那时候我们家小孩子多，爷爷为了供我们读书，所以每次遇见野人，都冲在最前面。

就是为了多拿点功勋，多拿点钱，就希望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子能读上三年级。

只是，那时候我不喜欢学习，只喜欢玩，喜欢看水里的鱼，看天上的鸟。

成绩其实也就那样，哥哥他年龄比我大很多，学习也很厉害，他三年级是学医的，然后就每天教我，每天追着我，给我讲课。

刚开始还讲一些基础课程，后来什么课程都教我，其中教的最多的还是医疗，医术，我有次学烦了，就骂他：

“你不是都在嘛！就算父亲，爷爷受伤了，你也能治疗嘛！”

后来我才明白，他不是希望我能读的多好，而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他没了。

爷爷，爹爹他们受伤了，就没人管了。

所以才一直追着，想教我课程，甚至当年爷爷死的时候。

那一味药，哥哥也教过我，但我确实用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沐若兮很平静，远处白云从天上飘过，河滩上的汉子们一个个忙碌着，搬着物资。

江鹿瑶却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怕又让这姑娘陷入自责里面了！

沐若兮继续开口道：“那时候，大家都不怪我，真的！父亲不怪我，母亲不怪我，其他哥哥姐姐们也不怪我。

他们甚至都不在我面前说这事儿，后来爹爹甚至不让我去那竹林里给爷爷说，他们怕，怕我自责，怕我羞愧！”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江鹿瑶，开口道：

“瑶瑶，你家真好啊！不是说你是皇室，也不是说你是江氏。而是你父亲，你哥哥，你弟弟他们真好啊！”

江鹿瑶满脸疑惑，却见沐若兮开口道：

“我那时候，好希望有个人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一顿，甚至打我一顿，让我一下子崩溃的哭出来，把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愧疚都随着那泪水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而不是每一个人都不怪我，都避之不及的不去谈，不去说。

我知道他们怕我愧疚，怕我难受，但是事情都发生了。却表现的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没人说，没人骂我，我只能把这事情藏在心里，然后越来越愧疚，越来越难受。

它好像一根刺，一把拔出来，会很疼，但是伤口会慢慢好。

但不拔出来，那伤口只会越来越溃烂，刺扎的也会越来越深。

这种绵绵无期的愧疚感，压在心里，没人能说，没人能宣泄。

我甚至不敢在他们面前哭，甚至还要表现的不在意。

这些年我回来的越来越少，其实就是走到了这里，就能感觉到那根扎在心里的刺，扎的越来越深，这股沉重的压力落在我身上，压得人想窒息。

我确实错了，但却因为大家都不怨我，避让着我，这事儿便一直不曾过去，压在沐家，压在我头上，压在所有人心里！”

所以瑶瑶，你家真好啊！你爹爹真爱你啊，你弟弟，你哥哥一个个的都好爱你啊！

他们直接把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出来了，然后说错就错了，改就好了！而这件事情，也就真这样过去了，就这样翻篇了！好羡慕啊！”

沐若兮的话语平静，江鹿瑶听得满脸震惊。

她看见自家爹爹抱着个膀子，站在岸边教着那林老头一会儿搓搓白气，一会儿搓搓黑气，完全没有再管她，也没拿这事儿再说她，顿时愣在原地。

却在此时，那痴傻的沐若泽，忽的开口道：

“怪……你……！”

沐若兮眼中微微泛红，落下泪来，然后摸了摸沐有泽的脑袋安慰，安慰了他，然后笑道：

“哥哥放心！若兮长大了，知道大家都是在为我好了！”

……

那边河岸众人，收拾行囊，这一次真准备出发了，江牛偃带着一众学生上了船。

沐若兮挥手与众人告别，遥遥的往那竹林中一望，然后开口道：“爷爷，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