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陈年往事

高磊走在出村的小路上，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妻子对他笑的模样。

“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

这句话，到他这里，得改一改，这一世，妻子的成长，注定都会有他的参与。

高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在没什么人的小路，有点儿像个神经病。

一个人影闯入他的视线，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略显臃肿的身体，以及那烧饼一样的大脸盘子，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依然记得，初中的数学老师！

上一世，他上初中的时候，没有城市户口，是“借读”。

母亲在城里租了间小房子，支了个早点摊子。

每天早上三点钟，骑着三轮车去面粉厂，进面条和米粉。

回来之后，要烧水掸面。

“掸面”是“热干面”的独特做法，就是将碱面煮七八分熟，然后将每一根面条，均匀的裹上色拉油。

这个对厨师的技法要求是很高的，面不能煮太过，太过面条软烂，没有嚼劲，不好吃。

也不能欠火候，不然一咬，面条中间还是生的。

煮好的面条要用最快的速度，裹上油，晚一点儿，面条就结了坨。

就算你把结坨的面撕开，口感依然会很黏糊，不好吃。

所以掸面，手要快，还不能怕烫。

面掸好后，就要准备各种调料。为了省钱，芝麻酱要自己做，自己调。

还有酸豆角，腌菜这些搭配的小料。

最重要，也是最吸引顾客的，是一锅卤牛肉的卤水。

每天得卤上大大一盆，卤水中带着牛肉的香气，能为一碗面增香不少。

一碗热干面一元，加几片牛肉二块。

那个时候，母亲一天大概能卖出三十斤面条，大概一百五十碗热干面，毛利差不多能对半，刨开水电，房租，到最后剩的就不多了。

生意不算好，因为好做生意的地方，他们这些外来人口，是占不到的。

母亲当年想到要自己做生意的时间节点，已经太晚了。

上一世，他们真的很惨。

高磊至今还记得，在下大雪的冬天，他跟母亲两人就睡在用雨布围挡的简易棚子里。

外面有多冷，棚子里就有多冷。

因为穷，又是农村来的，从穿着，从口音，高磊一眼就可以被分辨出来，跟班上的同学不一样。

有一天，数学老师问他：你家是不是没有楼梯爬？

因为高磊的字迹不好，一行字老是歪七扭八的，像在爬楼梯。

当时的高磊傻不拉叽的，一点儿心眼没有，回答道：没有楼梯，但是有梯子！

然后数学老师笑了，旁边的同学也笑了。

“难怪了，家里爬不了楼梯，所以想在本子上爬楼梯！”

高磊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听了这话才明白，穷人住平房，当然没有楼梯爬。

这是在笑他们家穷。

这句话，像是烙在了高磊心里，直到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老师，嘲笑自己的学生穷，这有意思吗？

简直匪夷所思！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个老师能说的话。

可偏偏它就是真事！

高磊冷眼看着上一世，数学老师的一举一动，看着她身后的农民房。

原来，她自己也没有多富有嘛。

住在这村子里，房子也不比谁家的大，猪圈也没比谁家多。

都只是在温饱线上挣扎，她有什么可笑别人穷的？

数学老师骑上车子，像是要出门，可刚骑上去，又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停下车子，慌慌张张的折回屋子。

一个想法在高磊的脑中闪过，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他跑上前去，拔掉了数学老师自行车上的气门芯。

“呲……”

放气的声音呲呲作响，自行车失去平衡向一旁歪去。

“嘿！你个兔崽子，干什么呢？”

恼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高磊站起来就跑，头也不回，用了最快的速度，一口气跑出村子。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他喘着粗气，咧嘴笑着。

心中莫名有一种畅快感：

重生真好！

回头看了看，没人追上来。他才大大的吐出一口气，目光扫过这只比农村强了一点点的城中村。

当年号称“亿元村”，相当的牛气啊！

可落后，是真的落后。

其实有钱的话，在这个村子“种房子”也挺好的。早期租给流动人口，到了零几年，就可以拆迁了。

只是这个村的村干部太黑，拆迁款，开发商给五六千一平米，村里成立的拆迁办就只给村民两千一平米。

那个时候，原地段的房价差不多一万多，两万了，两千够干嘛？

可能拿到两千的村民还算好的，一些没有村里户口，又没有关系的，直接一平米两百！

黑得要死。

高磊没兴趣跟地头蛇斗，安安心心买可以买的房子就好。

城中村这浑水，他就不趟了。

回到学校，就见张轻舟站在树下，跟班主任罗敏辉在聊天。两人笑容满面，看上去聊得挺好。

高磊从两人身边路过，只能过去打了个招呼。

“罗老师好！学长好！”

他人畜无害的笑着，像一位单纯的八岁少年。

“咳咳！”

张轻舟咳了两声，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笑着问道：

“这位就是咱们系的八岁神童，高磊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头角峥嵘，仪表不凡！”

高磊表情一滞，你这夸得，是不是太夸张了？

“学长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他们的互夸，引得罗敏辉不由的一阵好笑：“既然你们师兄弟如此有眼缘，那就慢慢聊，我还有点事儿！”

两人相视一笑，目送着罗敏辉离开，并肩朝着校外走去。

黑色的桑塔纳已经修好，张轻舟将车开来，交给高磊。

“除了车的事情，还有个消息不知道师弟感不感兴趣？”

张轻舟微笑着，一脸的高深莫测。

这个表情，应该是好事情吧？

“我们学校旁边，新开的餐馆，鱼杂火锅很不错！”

高磊微微一笑：

“师兄要是不嫌弃，我请师兄尝尝去？”

张轻舟笑着点了点头，高磊的聪明不止体现在学习上，这人情的世故，也老练得不像个孩子。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先谢谢老板了！”

他微微点头，一笑之间，也是将分寸，拿捏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