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带着无限愉悦心情的萧子安回到家中,放下七弦琴,便去后院拿水桶去河边担水;走到院门口时被父亲叫住,见父亲满脸的笑容,本来就心情不错的他也跟着高兴起来。原来父亲是要告诉他兄长从外地写信回来了,信中的内容带回了好消息;兄长在外地经营的布料行分店生意很好,而且店里人手不够,父亲打算将城里这间生意萧条的布料店关掉,然后举家搬到外地去谋取新的生活出路。思来想去,为了给全家人将来留条退路,这间铺子还有和铺子相连接在一起的祖屋都不转让,全部保留。母亲却放不下家里祖传下来的祖屋,她担心老房子如果没有人居住,失去人的烟火气息,很快就会破败不堪。就在母亲纠结谁留下来看守祖屋时,萧子安主动提出愿意留下。母亲不舍得留下安儿一个独守空屋,父亲却觉得将萧子安留下来完祖屋是最合适的人选。一家人经过多方考虑,最后商定由萧子安和老长柜留下来;老长柜也是本城人,他年纪大了,经不起一路颠沛的苦,所以他老人家很乐意留下来陪伴萧子安一起守萧家祖宅。

父亲想尽早动身去子安的兄长那里,却苦于要准备的东西太多,需要关照的事情又杂,只好安下心来慢慢来。母亲还是有些不放心只留下萧子安,却又没有其它更好的人选,只好如此却又寝食难安。

一家人吃过晚饭,围坐在堂屋内,将军府的琴声传出来,浸透在浓烈的夜色里,也悄悄地钻进萧子安的心里。母亲看了一眼萧子安,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轻声叹息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默然地收拾桌上的碗筷到后屋去了。堂屋内只留萧子安和父亲,父亲轻啜了一口白水,说:“安儿,你山里养的那只野狐,养了有几年了吧?等我们搬走了,你要是觉得家里太冷清,就把那只狐狸带回家来养,这样你就不用经常往山里跑。”

萧子安心想,什么野狐,人家是一只会讲话的狐狸精灵,哪能是我说带回来就能带回来的,这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那狐狸住山里习惯了,再说山里地界辽阔,哪会愿意来这里受约束。”

“这里有吃有喝,不用风吹日晒,不用辛苦觅食,还有你关照它,有什么不好。“父亲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从不豢养动物,我不忍心限制它们的自由。晓野属于辽阔的山林,除非它愿意,否则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晓野,晓野是谁?你又结交新朋友了?”父亲好奇地问道。

萧子安不小心说露了嘴,晓野是一只狐狸精灵的事情一定不能告诉父亲,他赶紧说:“晓野呀,就是,就是。”心里越紧张,越是编出不合理的解释,急得他额头上开始微微冒汗。

“就是,就是什么?你口中的晓野该不会不是人吧?”

“是,嗯,不是。“

“是什么?不是什么?”父亲有点不耐烦地问道:“你这孩子,自从瞎练什么琴开始,就有点呆呆木木的。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我还真不放心,这样吧,你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去你哥那里,这里的屋子就上一把锁得了。“

萧子安一听要把他也一起带走,心里更是慌乱成一团乱麻,如果他走了,就听不到将军府的琴声,也见不到晓野,更重的是再也听不到兰诺小姐的声音了,虽然隔着一道高墙,站在墙外能偶尔听到兰诺小姐说话的声音,也能让他有神往之的怦怦然。

为了能留下来,他赶紧说:“父亲,我是自愿留下来守宅子,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屋子我喜欢,如果我们都走了,留它孤零零的、空荡荡的,您也会心里不舒服的,是吧?”

“我就怕把你留下来,没有人管教你,尽学坏,不学好。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我和你兄长将生意做得再好,那也是一种失败。”

“我没有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晓野就是那只野狐,我给它喂了几年食,总该给人家取个名字,对吧?总不能每次去就喊,狐狸,给你送肉来了,狐狸,给你送鸡蛋来了。有了名字,叫起来自然,听起来也亲切,是不是?”

父亲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说:“去给我倒杯水来,不要茶,要白水。”

萧子安接过父亲手中的茶杯,乖乖地续了一杯温热的白水,递到父亲的手中。他小心地问父亲:“父亲,我,我可以留下来吗?“

萧子安的父亲斜了一眼儿子,轻啜了一口白水,不满意地说:“这水太烫了,怎么倒这么烫的水?”

“我现在就去给您换一杯不烫的。”萧子安温顺地伸手去拿茶杯,父亲却说:“算了,算了,凑合着能喝。“

萧子安又问:“父亲,我想独自留下来,这里有我喜欢的山林,还有后院有我种下的果树,今年肯定会结出果子来,如果我走了,它独自开花,独自结果,多孤单。”

“那果树不是专门为你而开花结果,那是它的生长定律,与是不是你种的没啥直接关系。”

“我浇水,施肥,捉虫子,怎么能说没有直接关系呢?”

将军府里再次传来琴声,还伴着丝竹叮咚响,府里又在设宴招待贵客了。萧子安听着热闹的乐声,心里想着一定要将琴练好,成为这热闹氛围里的一员;他在心里盘算着只要晓野肯帮助他,他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琴师。

父亲没好语气地说:“安儿,山林和果树都不是你真正惦记的,真正那里惦记的是这高墙之内的热闹,为父说得对吗?”

“谁不喜欢繁华热闹,一墙之隔,风将它们送过来的,我听听也无妨。”

“如果只是借风的传递听听乐,自然无妨;就怕这风呀,把胭脂香也捎带着一起吹过来了,你还是少听少闻的好。“

“父亲,风想捎什么过来,那是风的意思,你为何要为难安儿呢?”萧子安心里的那点美好的期待被父亲这样无情地贱踏,一时间让他感到狼狈又生气。

父亲自知这话说得有点伤孩子的自尊,语气缓和了许多,平和地说:“好听的乐,你想听就听吧,好闻的香你想闻就闻吧,风送来的,别负了风的好意。可是他家院墙高,你进不去。”

“院墙高没关系,我可以站在院墙外,春天看她家蔷薇花开满墙,夏天听树上的知了叫,秋天捡她家树上落下的叶子,冬天,冬天我煮一锅浓汤,让香味飘到她家去。”

“孩子,心里有所期待自然好,但不向内求,只空想是实现不了的。若想摘星星,你得有摘星星的本事,不然只能仰着头看看。“萧子安的父亲将茶杯里的白水一口喝尽,抬头看了看外面,走到萧子安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满眼慈爱地看着儿子,轻声地说:”你想留下就留下吧,想练琴就练,如果能专注地做好一件事情,也不坏,为父支持你,也尊重你的选择。“

萧子安一听到父亲同意他留下,心里豁然开朗,后面父亲讲了些什么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顿时就被高兴填满了。

父亲看见儿子为了能独自留下来而高兴成这样,心里有万千的不放心,但也只能暂时随了儿子的心愿;若不放手,又该如何成长呢?好吧,迟早是要放手的,不如成全他一回。萧子安的父亲在内心深处沉沉地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夜深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的,父亲,您也早些休息。“

“这些日子你就别上山了,帮着一起整理东西,预计要租四辆马车,四辆车的东西整理起来没那么简单,你就暂时别去山里练什么琴了,院子里的柴够你用一整年,你也不用去砍柴了。“

萧子安本来想着明天一大早要去找晓野,现在父亲要他留下来帮着收拾东西,不能再违抗父亲的命令,否则父亲改变主意要他跟着一起走,那就糟了。反正晓野它就住在山里,这么多年就在那里,晚几日再去,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于是他就爽快地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萧子安没有马上回房间睡觉,而是独自走到后院,满身轻松地吹着夜风,听着虫声细语,此时他心里突然有种满心欢喜意欲狂的无所适从;他抬头看向深蓝色的夜空,那里群星闪耀,流云浮动,让他顿时有了想写首诗的冲动,左思右想,苦于平时读书太少,实在表达不出心里的感受。正在这时一只猫路过他家的庭院,两只绿幽幽的眼睛看向萧子安,萧子安饶有兴致地对猫说:“你走你的路,我看我的星星,你瞪着我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笑我学问太少,写不出诗呀?你等着瞧好了,以后我肯定能写出一首像样的诗出来。”

那猫听了萧子安的话,惊恐的怔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翻过院墙,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萧子安苦笑道:“人家急着赶路呢,才不再乎什么诗。”

此时的萧子安兴致大减,他斜靠在树杆旁,自言自语道:“明天又是晴天,诸事皆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