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乌市大能电池厂。
“三份新包装盒的初稿,你们都看看。”
陆爸将刚寄来的包装盒图稿递了出去。
趁着第一个人过目,会议桌上的其他人先说了起来:“陆总,您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下子又是签代言人,又是改产品包装。”
“如果我们的产品更新换代了,那改包装说得过去,可现在卖的电池都没变,等于换汤不换药嘛,总不见得大家花钱图的是电池包装盒吧。”
“我还是比较理解陆总您的想法,签了一个奥运选手当代言人,马上又开奥运了,想趁着这机会做做促销。但这成本代价会不会高了点,还有是不是太乐观了?”
陆爸早料到这些股东的抗拒态度了。
早在他签詹旭刚代言时,这些人就开始反对了。
那时,陆爸玩的是先斩后奏,直到合同签了、钱给了,才回来宣布。
对于这些安于现状的小股东,陆爸突然整大活,着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木已成舟,他们只能发发牢骚。
其实他们不是舍不得花这点钱,只是觉得花在一个没名气的运动员的身上不值,不如加些钱,请个三四线明星代言呢。
至于陆爸分析的奥运夺金概率很高,他们权当一场赌博。
而现在陆爸又要为了配合这波营销改包装,这无异于加大了赌注。
“行了,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不就是怕代言人没拿冠军,竹篮打水一场空嘛。”陆爸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但现在代言人都签了,如果我们不改包装,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也可以继续用老包装嘛,如果那举重员真拿了金牌,到时候再改也不迟。”有人继续辩论。
“到那时就太迟了,奥运就是一阵风,刚拿到奖牌的时候,是人气最旺盛的时候,那时不抓紧添柴加火,要等过冬嘛。”陆爸没好气道:“就好像你们睡女人,龙精虎猛的时候不睡,还要等那口气泄了?”
闻言,大家都笑了,会议室的气氛好转了一些。
男人嘛,聊女人吹牛皮骂国足,总是最容易增进感情的。
等大家都传递看完画稿,没几句话就敲定了:挑最简单的那一幅,因为印制的成本最低。
对此,陆爸也是赞同的。
“那就让他再润色提升一下,定稿后,先订做十万……嗯,八万个吧,讨个吉利。”
“按照去年下半年的销量,差也差不多。但陆总,你可得仔细点,我总觉得那个亚太产业发展公司有点问题。”
“这个我说了很多次,反正在没有见到效益显著提升之前,我不会给他一毛钱的,打样费两百块也是我私人掏腰包。”
“我们不是怀疑您的眼光,如果他们真能帮我们赚更多钱,给提成分红都是应该的。但怕就怕他图的是赚包装盒的钱。”
“如果他真是骗子,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赚这几千块定金,那我也认了。”陆爸显得很乐观。
见状,大家就不再多言。
反正做包装盒,除了先期的定金,后续的大头都要拿到货再结算,风险很小。
接下来,陆爸和陈世安就开始在包装盒的打样环节反复沟通,持续拉扯了半个多月,总算是定稿了。
期间,陆爸也曾询问陈世安找的印刷厂是哪里的,都被陈世安搪塞了过去。
毕竟跑业务的,赚的就是“中介费”,往往都不会向甲乙两方交底。
而陈世安是在定稿后的第三天才回的温海市。
一方面要等陆小雨拆石膏,另一方面,是要等陈爸被宣判的日子。
经过老家当地县法院的裁决,鉴于陈爸没有主观的造假恶意,且获得了茅泰酒厂的谅解,最终免于刑事处罚,当庭释放。
在法院门口,一家人圆满团聚。
可怜陈爸一辈子奉公守法的,这次在看守所蹲了几个月,人都瘦了一大圈。
但他首先记挂的仍是家人:“对不住你们娘俩,为了交罚款,估计吃了不少苦头,家里的机器也卖了吧。”
“没卖没卖,都好着呢。”陈妈拿着柚子叶往陈爸的身上疯狂“鞭挞”,好赶走晦气。
“那几万块你们哪来的?”
“多亏你儿子和我弟弟争气,接了几笔大生意,回去再说,这地方待得我心慌。”
陈爸怔怔的看了眼儿子,不过当看到小舅子李建业的卤蛋光头时,陡然一惊:“建业,你、你难道也进去了?”
“莫慌,姐夫,我这是为艺术献身,我刚拍了一部清朝大剧,大制作……”
“行了行了!顶着个大光头,丢死人了!”
陈妈掐了弟弟的胳膊一下,然后就招呼大家离开了法院。
几人先步行来到了附近的小树林里,陈世安拿着一套新衣服新鞋子给陈爸更换,小舅也帮着剪了头发。
陈妈捡了小树枝枯草,丢在脸盆里点燃,又将旧衣服鞋子丢进去统统烧了,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念诵。
这重获自由的仪式感搞得十分精细。
而这还没完。
几人包车回到龙江镇的落地房,一楼里已经有不少亲戚在等待了。
打鞭炮、跨火盆、撒红豆,等陈爸冲过了上述的洗礼后,终于进到了家里。
在二楼的餐厨房里,有亲戚已经烧了煎蛋排骨和粉干点心,当陈爸埋头吃的时候,还有一位阿婆在旁边给他念诵平安经。
后面,一群亲戚围着陈爸,又是一番寒暄安慰,折腾到了中午,亲戚们才告辞离去,临走时都留下了红包。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地方小宗族,人情往来,大体如此。
自然没那种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亲戚,哪怕有个别的势利眼,但也不会表现得那么露骨。
接下来,陈爸又简单了解了家里发横财的原因,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辛苦你们了。”
“爸,一家人别说两家话,都平安健康就好了。”陈世安宽慰道。
父亲生性木讷,不善表达,加上个子矮小,就显得软弱可欺。
但就是这个极度平庸的男人,用脊梁骨撑起了这个小家。
可耻的是陈世安小时候竟觉得父亲太窝囊,在填写家庭调查表时,还会因为父亲是脏脏兮兮的修理工而害臊。
当他向陈妈抱怨父亲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同学的父亲一样去做生意,直接就被陈妈给抽了。
大了后,他渐渐知道了陈爸当年赚钱养家的艰辛不易,方才大彻大悟:
人这一辈子,要正视自己的平庸,也要学会接受孩子的平庸,更要去理解父母的平庸。
可惜啊,当他刚赚到一些钱准备孝敬父母时,陈爸就因为癌症走了。
当下,陈世安也没立什么flag,他只是想,要好好珍惜与父母在今生的缘分。
为了让父亲高兴,陈世安就掏出那张画稿拍在了餐桌上,笑道:“爸,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