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那法子一点都不好使

眼见幺弟主意已定，吴秀英也没别的法子。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作为生产队长的媳妇，吴秀英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她知道，幺弟这选择没有错。

就算将来在京城落了魄了，那最起码还有农村这个退路可走。

至于说现在拒绝杜慧茹，错过这个进城的机会，可就真没别的店了。

而且相比于苏红娟的无情抽身，弟媳慧茹这安排，称得上是令人欣慰。

只是从感性上来说，自打爹娘走了之后，幺弟在她的护佑下，这么多年。

如今一要离开，她还真有种‘孩大不由娘’的错觉。

叹了口气，放下一篮子山芋蛋，重新系上碎花头巾，说走就走。

吴巍跟着要送，没走几步，就被逼退回来：“跟我做什么？快挣你的路费盘缠去！有了媳妇……”

说到这里，吴秀英说不下去了。

吴巍只得驻足：“三姐，你路上慢点。”

吴秀英头也不回地走得更快：“要你烦？走了。”

虽说嘴上不饶人，让幺弟自己去挣着进京的路费和盘缠。

但打心底，吴秀英却没打算不闻不问。

先前幺弟娶杜慧茹进门时，大姐一毛不拔，二姐出钱，人却没来。

这回杜慧茹考上燕大，成为国家干部了，吴秀英指定是不能放过大姐跟二姐，多少得榨点出来，把幺弟的路费盘缠凑上。

毕竟她俩出嫁进城，爹娘可没少搭陪嫁。

以至于最后老俩口接连病倒时，家里所剩无几，幺弟谁也没求，二话不说把老俩口留给自己盖新房、娶媳妇的钱拿出来治病。

最终是钱花光了，人没留住。

一想到这些往事，吴秀英便愈发觉着亏欠幺弟。

与此同时，吴巍回到东厢，找出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子，把印章放进去，顺便把里头大大小小的毛票子全都取出来一点。

十块零八毛八分。

这就是杜慧茹上个月走后，家里剩下的所有家当了。

心中有了定计，端出锃新的红双喜洗脸盆子，交给院子里的小江道：“打半盆热水来。”

他这刚从床上起来，冷锅冷灶，别说是热水了。

灶房里连柴火都没有。

不得不说，杜慧茹这一走，确实是抽走了他的魂。

不多时，陈杏端着半盆热水，任由小江捧着一海碗的稀粥，碗心点缀些咸菜端过来了。

吴巍接过热水，客气上道：“杏儿嫂，咋能又蹭你家饭呢？”

陈杏从儿子手里接过海碗，放在桌上道：“你这马上变城里人了，我不得多巴结巴结？”

话虽这样说，但陈杏不是那样人。

不过吴巍心里有数，一边用热水烫了胡子，慢慢刮了起来，一边问：“肖哥呢？”

一提到自家男人，陈杏就忍不住叹气：“别提了，一早上刚喝了半斤猫尿，又回床上睡了。”

吴巍绷着下巴，方便刮胡子，以至于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地道：“那你也不管管？”

陈杏没好气道：“我怎么管，他一大老爷们喝多了，睡得跟死猪一样，推都推不动。”

“这个简单，”吴巍脱口而出道：“他上床你也上床，他睡你也睡，用不了多久，保管叫他听见上床，听见睡觉，就直打哆嗦。”

陈杏起初还没听明白，等到会意过来，才笑骂道：“好哇，你个老四，敢开嫂子的玩笑？还说鸭子没煮熟，没煮熟，能说出这等荤话？”

吴巍理直气壮：“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听得陈杏跃跃欲试的，当即牵上小江道：“走，咱们回家，别跟你叔学坏咯。”

片刻功夫，吴巍收拾利落，喝了热粥。

整个人立立正正，精神百倍起来。

随即把堂屋门挂了锁，出到院门口，就见小江一个人蹲在自家门口玩雪，小手冻得通红，衣服上沾了不少泥。

这要是让杏儿嫂逮到，少不得又是一顿胖揍。

思忖间，吴巍正要去公社，就见肖钢喝得跟关公似的，打自家院里跑出来。

边跑还边气急败坏：“真是疯婆娘，连觉都不让人睡。”

说完，斜着顺雪地里往大队方向去了。

下一刻，陈杏打后头追出来，边系着袄扣子边骂道：“没用的东西，有本事你晚上别回来。”

骂完之后，看见吴巍，不仅不尴尬，反而兴师问罪道：“你那法子一点都不好使。”

吴巍俩手一摊：“起码肖哥不睡懒觉了。”

说完甩开腿，伴随着小江撕心裂肺的哭嚎，直奔公社而去。

一路上，雪花虽然不飘了，但北风依旧呼呼地吹，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好在公社距离小岗大队并不远，四五里地。

没过多久，吴巍便到了公社。

公社路上到处都在传着李会计家这档子事，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吴巍脚步不停，直奔供销社。

一进门，不顾里三层外三层的各大队社员。

直接挤到柜台跟前，冲着柜台后面的红纸道：“我全包了，算钱。”

供销社女售货员早认出他来：“吴老四，公社李会计儿媳妇都要飞了，你那宝贝媳妇还留得住么？”

吴巍把钱往柜台上一拍，“我看你是太平洋上的美国警察！”

“怎么着？”

“管得宽呗！”吴巍丝毫不惯着对方道：“我媳妇留不留得住，关你屁事，我又没看上你。”

一席话怼的女售货员，哑口无言。

可是对方是唯一敢跟黎少堂正面硬钢的混不吝，女售货员心里还真有些犯怵，不敢惹。

一听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女售货员被怼，供销社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女售货员黑着脸把红纸点完，钱款收下，转头就冲那些嘲笑她的乡亲道：“笑什么笑，还想不想买了？”

打供销社出来，吴巍低头匆匆往回走。

如今有李会计家里的丑事在先，作为另一位知青家属，他还真有点怕见人。

他是混不吝不假，可不能逮着每个人都像女售货员那么硬怼。

尤其是碰见熟人熟脸长辈的，语重心长地把你一顿教育，还真没办法翻脸。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一大卷红纸夹在腋下，刚走没几步，就迎头撞进了黎少堂和狗腿子的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