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威严的声音回荡在人头攒动的圆形法院之内,这既是宣告,也是命令。
安比卡在军官宣读完任命书之后,确认没人看见,才将紧握于掌心的火苗熄灭,若是军务部再来晚些的话,这里怕不是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了。
台上的贵族以及法官见这种情况,也只得敢怒不敢言,硬是挤出一副笑脸,仓皇的打开面前隔绝台下的栅栏,灰溜溜的跑到军官跟前。
只见贵族瞟了一眼军官肩上三条杠的帝国金色军衔,表情立马变的和蔼可亲起来。
“那啥,军爷,那小子犯了谋杀贵族的罪,现在正在审判呢,刚要定罪,您看……”
劳伦斯家虽是帝国有名的大贵族,但还远不是元老院那个级别的,在代表着帝国绝对军事实力的军务部面前,都没有上桌的机会。
“但他的档案上,并没有这个罪名。”
面对贵族老爷的殷勤,军官甚至没有正脸看他一眼,只是冰冷的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念着宛如台词的言语。
“可是!”
“可是什么?”
军帽下的暗蓝色瞳孔罕见向下看去,还想狡辩的贵族仅仅是与他对上一眼,浓烈的杀气便让头冒冷汗,不由的往后退了几步,闭上了嘴。
即使住在这远离前线战火的边境,即使不知道军官到底姓谁名谁,这名贵族也知道,拥有那种眼神的,加上这么高的军衔,绝不是普通的军官,甚至不是普通的人类,就仅仅是对上眼,那刺骨的感觉都像下一秒就要毙了他。
而且看样子,他真的做的出来。
贵族不再言语,整个法庭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军官走向安比卡时皮靴与大理石地面的碰撞的“哒哒”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
军官走到站在被告席的安比卡面前,接过士兵递来的钥匙,亲自打开了安比卡手上与脚上的镣铐。
到这里,安比卡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望着面对面为他解开枷锁的男人,还在心里默默赞叹到军务部的服务态度,就在他以为接下来的事情可以简单些的时候。
军官无声凑近到他的耳边,低声念出一段令他警惕的话语。
“看来你除了档案上医疗魔法,还会些杀人的魔法,很好的想法,米斯先生,希望在以后的共事中,不要再有所隐瞒,帝国不需要不忠诚的士兵。”
那语言中不带有任何情感,只是陈述着眼下的事实,但所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以及那警告的意味可是货真价实的。
话说回来,安比卡的确是在推荐信上“隐瞒”了自身的一部分事实,即只写了会使用医疗魔法这一项,毕竟伤害型魔法在帝国是非常不受待见的,帝国最稀缺的只是医疗魔法。
不过比起这件事,安比卡更在意他是怎么意识到自己还会其它魔法的。
那可是他隐藏起来的施法,而这个男人,从进门到念完任命书,都没有正脸看过他一次,直到现在。
伴随着金属的坠地声,安比卡手上最后的镣铐终于被解开,他也在此刻彻底恢复了自由之身,虽然是相对于参军来说。
“奥伯龙.佩特西亚,你以后的长官。”
奥伯龙朝安比卡伸出带着皮手套的左手,那双暗蓝深邃的眼瞳中,似乎隐藏着某种看不透的深意。
“安比卡.米斯,名字继承于母亲。”
安比卡握住向他伸出的左手,意识到眼前这个名叫奥伯龙的男人,绝不是什么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对象。
简单的走完流程,现场在任命的原件以及复印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奥伯龙打了个手势,同行的那队士兵便推开法院的大门,在门外聚集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直达最近的飞艇月台。
而看见安比卡跟着军务部队伍一起出来的老鲍勃,则不顾人群的拥挤,护着怀里给安比卡准备的行李,挤到了最前排。
“安比卡!行李!我帮你收拾好了!”
虽然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但他还是在这混乱的环境中找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显然,奥伯龙也意识到了人群中的那个存在,罕见的让队伍停下了行军的步伐。
“我成功了,老鲍勃。”
虽然嘴里说的是顺利的宣言,但蓬乱的发丝以及衣衫褴褛的装束都在告诉老鲍勃,这场胜利来得不是这么容易。
“你这身上可不像成功的样。”
听到这话,安比卡倒是笑了笑。
“万事都有代价不是吗?就像魔法一样。”
接过老鲍勃帮他收拾的行李,二人没有过多寒暄的机会,停靠在城市之上的巨大飞艇再次鸣响汽笛,像是在催促。
“您好好保重,少用魔法,多做汉堡,我先走了。”
背起那一大堆用布裹着的行李,安比卡刚准备追上队伍,却又被老鲍勃喊住。
“还有什么事?”
老鲍勃没有说话,只是丢给他个绿色的苹果。
啃着手中的苹果,安比卡跟着队伍,背着行李,走在这条他无比熟悉的面包石路上,或许是因为苹果未熟的酸涩,安比卡突然觉得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行于人生分歧点的道路上,他时不时的往后看去。
不知道缆车面包店的新品今天上架了没有,街边的流浪猫今天有没有人喂,下城区的那位小姐会不会又染上不知谁传染的性病,老鲍勃会不会按照自己笔记本上写的法子挣钱呢。
如果成了的话,用他的头像做的品牌标志一定会很搞笑。
现在想来,或许是作为穿越过来的人,一直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故乡,只是把这位于边境上的蒸汽小城当成了旅行中的一站,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却在此度过了十八年。
在这里,这个世界,这个城市,度过了至今为止十八年的人生。
安比卡匆忙的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现在又匆忙的因为一个意外离开这座城市。
他才发现,还没有好好告别。
前往飞艇月台的路一直延展到这座城市的最高点,小时候的安比卡常常躲着孤儿院的修女爬上高处,坐在屋顶,看着各式各样的飞艇在城市的上空停留,离开。
而现在,他也成了离开这里的一员。
月台的工人解开固定飞艇的绞锚,塔台上的领航员挥动着手中的信号旗,而即将离开的军务部飞艇再一次鸣响那整个城市都能听见的汽笛,伴随着飞艇船体泄气孔喷出的滚滚蒸汽,蒸汽轮机轰鸣运作,匍匐于地上的巨人缓缓上升。
驶离这边境的小城,离开这个世界安比卡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依靠的飞艇的舷窗,望着自己那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在视角中越来越小,回想起来,除了最后被贵族陷害这样的戏码,其余的也不都是痛苦的回忆,也有快乐的时候。
收了收似乎是乡愁的情绪,迎接之后的军旅生活,一上了船之后,那位名叫奥伯龙的长官便自己回的舰长室,没有说过多的话语,也没再正脸看过他一眼。
在这之后,便是军务部参军的标准流程,去军需官那领取符合自己尺码的衣服,亮明自己兵种以及名字的铭牌,以及临时在飞艇上住宿的房间打孔牌。
飞艇的内部比他想象中的大,不过因为大部分区域都有军官在门口守着不让进去,所以安比卡也没有迷多少路,很顺利的找到了打孔卡上所指的三六零二的房间。
将打孔卡插进门锁上的读卡机械,熟悉的齿轮转动声响起,古铜色的门“咔哒”一声打开。
房间不大,但设施都挺齐全,独立的蒸汽卫浴,靠着床的舷窗,固定在地面的桌子,以及一盏煤油灯还有配套的小瓶煤油。
总结,比上辈子大学宿舍条件好。
放下行李,脱下狱中的囚服,沐浴在温暖的蒸汽水雾之中,舒服的让安比卡真的怀疑自己到底是来参军的还是度假的。
而这样的疑问,还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