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社会实验

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照拂在少年的脸上。

大战过后的七号基地满目疮痍，废墟下的世界里，孩童安然入睡。

魔气退潮之后，江冬和张楠从安全屋里走了出来，张伯和俞诗音也跟着一起。

见他们平安无恙，钟无弦深感欣慰。

“潮退了，是时候回去了，七号基地这边后续会有官方人员过来接手。”

“至于你，留个联系方式。”

林夕颜看向钟无弦。

“行。”

钟无弦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回到冷凝塔附近藏着备用电源的地下室，取走打来的花母鸡，便准备踏上回城的旅途。

林夕颜和楚青铭则带走了蒋小勤。

“你们带走他之后，会对他做什么？”

钟无弦有些好奇。

他对觉醒者的世界并不了解，不知道蒋小勤未来会面对什么。

“会让他成为跟我们一样的人。”

林夕颜回应道。

“我们和这孩子都差不多啦，都是一无所有的人。”

“但是没关系，一无所有的人加起来，就有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了。”

似乎是怕钟无弦不放心，楚青铭温柔地笑了笑。

这么悲伤的事，他却说得云淡风轻。

好像从内到外都洋溢着一股温暖的力量，就像火炉。

“你呢？”

“我？”

钟无弦愣了愣。

过去他也是一无所有的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不是一无所有，我有个很可爱的妹妹。”

“啊？我还以为我们都一样呢。”

楚青铭揉着太阳穴，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失望。

临走之际，林夕颜回眸望向他。

“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钟无弦。”

林夕颜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顿了半晌，她突然开口说道:“谢谢。”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钟无弦愣了愣，看着她腰上系着的衣服，这才明白她为何道谢。

开着自动驾驶回去的路上，楚青铭有些担忧。

“虽然不同路，但是送送他们也不耽误时间吧。”

“他们路上要是再遇上妖魔，恐怕会很危险。”

“不必，那家伙既然能解决掉血魔，就出不了事。”

林夕颜擦拭着手里的左轮手枪，语气淡漠。

“啊？你说血魔是他解决掉的？”

楚青铭坐正身子，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在最后魔力耗尽，差一点就被血魔击中。”

“我很确定，自己当时的身体状况不可能使用虚空穿梭。”

“所以一定是他救了我。”

林夕颜眼睛微微眯起。

“他这么厉害？”

楚青铭顿时来了兴致。

“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秘密。”

“他对我说谎，我也懒得拆穿，就配合着演了一场戏。”

林夕颜把玩着手里铮亮的马格南手枪，语气慵懒。

“殉道者和英灵殿最近一直在招人，不断扩大势力范围。”

“我有不好的预感，马上会有大事发生。”

“审判之刻这个涅印很强，这个人一定要挖过来。”

楚青铭摸着下巴，目光凝重。

“手术刀叛变的事才发生不久。”

“招收新成员需要谨慎，先调查完他的背景再说。”

听到手术刀这个名字，楚青铭眼里跳跃着怒火。

“那个杂碎，我一定要把他给宰了。”

“就凭你？”

林夕颜讥讽道。

“他的【魔术戏法】同样是S级的涅印，而且他真正掌握了领域，血魔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小鸡崽。”

“一旦他释放出自己的领域，领域里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无形刀刃锁定。”

“那些魔气刀刃会通过皮肤渗入魔气回路，从内而外把人肢解。”

“他曾在一秒内切出了一千多刀，把一名五阶觉醒者体表所有的肉都割了下来。”

“就像庖丁解牛一样，每一条肌肉都和骨骼分离。”

“最恐怖的是那个人还活着，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内脏在跳动。”

“以你现在的实力，别说实现领域中和了，你的领域会被压制得根本无法展开。”

“而且【魔术戏法】的领域范围可以达到数百米的半径，还能做到瞬发。”

“你现在展开的领域还需要蓄能，在手术刀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就算他让你先手展开领域，他也可以后手用自己的领域彻底覆盖。”

“当双方的魔力量级差距过大，弱者的领域会被强者直接吞噬。”

只是提起手术刀的名字，林夕颜就会感到颤栗。

“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楚青铭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林夕颜倒是颇有些期待。

“咳……咳……”

睡在后排的蒋小勤醒了过来，有些迷惘地望向四周。

“醒了，感觉好些了没有？”

楚青铭眼里跃动着的怒火忽而消逝，笑着递过去一瓶水。

“我这是要去哪？”

“去我们来时的地方，你也要走一边。”

“不回城里吗？”

“你不属于那里。”

“哦。”

蒋小勤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问。

城里的确不属于他，他回去了只会招人厌恶。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相比其他小孩显得成熟许多。

“那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大哥哥给你留了一些饼干，他说你爱吃草莓味的。”

楚青铭将钟无弦给自己的压缩饼干递了过去。

蒋小勤伸手接过，有些心不在焉。

“我爸爸呢？”

说完，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他死了，我问的是尸体。”

“后续会有官方人员处理，至于怎么处理就不知道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做垃圾分类。”

林夕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

“人也好，妖魔也罢，死了都是一坨等着爬满蛆虫的烂肉。”

“最后回归自然，变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所以不必执着于如何安葬，因为我们终有一天会与万物归一。”

少女看向窗外的原野，沿途随处可见腐败的尸体和沙化的骸骨。

那些骨头都很老了，被半掩埋在风沙下。

风一吹，就好像要散了。

这个年头的葬礼是没有仪式感的，很多穷人死的时候，身上连一件衣服也没有，因为衣服很贵。

而且就算带着衣服下葬，也会被人把尸体扒出来脱掉。

裹在尸体上的草席，第二天准会出现在某个穷人家的床铺上。

“这个姐姐脑子有病，不要理她。”

楚青铭无奈地看了林夕颜一眼，从包包里拿出来两个变形金刚和乐高积木。

“这是我在你的房间里帮你整理出来的。”

“你要跟着我们一起走了，总得给你留下些东西，等以后去怀念。”

“不过你当时睡得很沉，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最喜欢的。”

“所以就挑了威震天和大黄蜂，我觉得大黄蜂超酷的!你觉得呢？”

楚青铭凑到了蒋小勤面前，笑起来的时候眉毛好像会跳舞。

“幼稚!”

林夕颜翻着手心的枪，冷冷哼了一声。

他知道楚青铭是看上蒋小勤房间里的玩具了，所以才挑的大黄蜂和威震天。

竟然连小孩子的玩具都惦记，果然幼稚得不行。

蒋小勤从他手里接过大黄蜂，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是爸爸送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死去的人并不会真正消失，他们一直活在我们的记忆里。”

“这些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融进我们的血肉，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没有人可以从我们的身体里拿走他。”

“只要你还记得爸爸，他就不会真正死去。”

恍惚间，俞诗音对他说过的话在耳畔响起。

蒋小勤知道，妖魔即将杀死他的时候，是爸爸来救他了。

那只手本该捏碎他头颅，却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那掌心的温度就是爱的证明。

风沙掩埋的山坡下，新增了一个垒起的巨大土包。

七号基地里所有的死者尸体都被集中埋在了这里。

“按照人类的习俗，葬礼上应该要献花。”

身着白袍的男子站在墓面前，献上了一束白菊花。

俊美的面容混合了女性五官的柔美，又结合了男性的高大硬朗，一头耀眼的金发灿烂如阳春，金色的眼眸像是融化的黄金。

如云朵般纯白的衣袖在风沙中盈盈漂浮，却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那些沙尘在经过他周身时，都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墙挡在了外面。

那气墙没有具体的形状，又或者说是他衣服的形状，在风中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如果有高阶的觉醒者在场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

因为那是压缩到极致的领域，而且需要对魔气登峰造极的控制力才能做到。

一名身着鲜红礼服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来的。

女子面容妖艳，涂着艳丽如血的口红，目光妩媚。

“哎呀呀，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大人不要责怪。”

金发男人侧目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你的皮囊怎么老是在换？”

“咯咯，可能是吃了太多人类女子的记忆吧。”

“她们是很爱美的，三五天就要换新衣服，我也染上了这个坏毛病。”

女子轻掩红唇，美眸微凝，一圈猩红色的涟漪荡漾出来。

“小女子斗胆请问，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金发男子瞥了一眼她的领域，眼睛眯起。

氤氲的金辉在他周围扩散，瞬间就将猩红的赤潮吞没。

红裙女子脸色一白，眼底有一丝慌乱闪过。

“我对你们血裔的领地并不感兴趣，你大可放心。”

金发男子收起外溢的魔气，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我来这里，只是想验证自己的一个想法。”

“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做个社会实验。”

“社会实验？”

“我对人类这种生物感到很好奇，所以一直在研究他们。”

“只是一种略微高等的兽而已，受困于贫弱的肉身，无法摆脱原始的兽性。”

红裙女子不以为意。

“可我始终无法理解，那位神明会愿意为了这些弱小的生命牺牲自己。”

“所以我一直想弄明白，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金发男人思索着。

“有个孩子自卑又懦弱，受尽欺凌，所以我补全了他残缺的魔力回路。”

“然后呢？”

“他用我授予的涅印毁掉了一整座大楼，将欺凌过他的孩子们都埋在了沙尘里。”

“当一个弱小又弱懦的人突然获得了超凡的力量，很容易迷失心智。”

“他多半会变得异常凶狠残暴，会变本加厉地去报复这个世界，从受害者变成更大的施暴者。”

金发男子轻声说。

“原来为那个小鬼授印的是您啊？”

“您可是让我损失了一名心腹呢。”

女子一脸委屈，态度明显变得谦卑起来。

“不，这跟我授予的刻印关系并不大，是人类的意志起了最关键的作用。”

金发男人笑着摇头，看向眼前的坟墓。

“明明连肉身都被消化掉了，只剩下了一丁点残缺的记忆，竟然还能夺回控制权。”

女子对此也有些不解。

“可能是因为爱吧。”

金发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爱？”

女子表示不解。

“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名词，我们的基因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它的定义。”

金发男子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您的社会实验还要继续么？”

“当然，现今的样本数据还不够。”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里，只剩下一束白晶菊在没有墓碑的坟前摇曳。

回城的运输公路上，一辆满载而归的货车经历了长途的驾驶。

司机打着呵欠，眼里满是血丝。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有人在远处朝他招手。

“𠰐𠰐……𠰐𠰐……”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某种报丧的鸟，又像是老妪喑哑的嘲笑。

可是等他睁大眼睛去看，远处那个人影又消失了。

那种奇怪的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游荡的乌鸦在天空盘旋。

“疲劳驾驶都出现幻觉了么？”

货车碾过一地的沙尘，游荡在荒野上的狼群纷纷散开。

这些异兽狼的体型比骆驼还大，身高接近两米，全速奔跑时就像是冲锋的装甲车，压迫感十足。

此刻却像见到了某种可怕至极的东西四散而逃。

因为它们能看见货车底盘下攀附着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