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相同写法的符箓之中,居然混杂着两个模样相似,不经细看,绝对不会发现的符箓。
那潜藏其中的符箓符腹上绘制的并不是封存物件,屏蔽探知,防止气息外散的符咒样式,而是两道厉咒!
一道聚阴,一道索命!
沈错瞬间汗流浃踵,毛骨森竦,心肝直颤。
如果不是沈错小心谨慎的查看,一定不会发现绘制着数十个相同符箓的布条里潜藏的异样。
他不敢轻举妄动,取出《格物曲解》仔细对照,生怕看错其中一点。
直到再三确认后,沈错才将古籍放下,叹了口气。
他虽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还是没有料到面上言语间对自己颇为关照的先生居然会生出歹心。
就如同先生所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毫无自保能力的沈错在身怀咒物,成为神选者的那一刻,甚至都不需要与他的只眼睛对视。就足以勾起无数人的贪欲。
距离这艘“屠舰号”抵达渡噩港还有月余时间,他在这艘飞船上将会举步维艰。
他的第一反应是将此事告诉李茂,但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先生都已经对自己生出邪念,他又如何保证李茂不会如此?
就凭方才两人喝下的美酒?
还是那点故人之子的微末情分?
至少藏在布巾之中的两个符咒并非即死的恶咒,这两条咒文相辅相成,按照《格物曲解》里的简单描述,那条聚阴符箓会让携符者受到阴气袭扰,身心疲惫,出现头疼脑涨,体软出血等轻症。
杀招则是那条索命的符箓,会让携符者逐渐陷入癫狂之中,宛如中邪一般,在痛苦之中受尽折磨死去。
这种病症死法在这艘海盗船上倒是十分常见。
许多意志不足的海盗在成为孽主信徒之后,因为承受不住而陷入彻底的疯狂之中,然后在疯狂里放弃了生命,选择自我了断,或是沦为完全丧失理智的怪物。
据范丙说,船上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因为这个原因,被人扔进太空里,成为飘荡在宇宙星空之中的冰雕。
当时范丙说起这个的时候,沈错还联想到了大航海时代因坏血病或精神疾病而死的水手。
如今看来,无论是那个世界,这种悲惨的事情都无法被避免,即便这个世界已经拥有了遨游太空,进行星际宇航的能力。
不过沈错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改变结果。
他最后一次确认后,捡起刚刚被丢在旁边的玻璃酒瓶,狠狠砸在了地上。
浑浊劣质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碎渣溅得到处都是,在幽幽煤油灯火下泛着脆弱的光泽。
他随手拾起一块玻璃碎片,正准备往拇指上扎去,却又在最后一丝距离时停了下来。
犹豫了片刻,沈错缩回了手指,捞起了右手的衣袖,朝着胳膊划去。
痛感传来,皮肤轻易的就被锋利的玻璃划伤,血珠涌出。
沈错指尖沾血,在那道索命的符箓上填了几笔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认若不凑近细看,绝不会有人察觉那符箓被他改过后,这才擦拭干净手指。
正准备转头过来处理被划开口子的手臂,却惊愕的发现方才伤口的位置,伤口早已愈合,只有一条微小的新嫩肉芽显示着那里刚刚受过伤。
他楞了一会儿,没有弄清楚这是什么回事。
心里虽然奇怪,但想到这只胳膊似乎也算是经过孽主的祭祀,或许就如荧惑所说,是孽主某种权柄的效果。
沈错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如今虽然身怀网文小说里的“老爷爷”和“宝物”,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自己如今完全还是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恐怕也没几个穿越者比自己倒霉了。
重新平复了心情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弄得一团糟的内舱,重新戴好了布巾遮住了眼睛。
又检查了一番舱门是否已经紧闭。
这才将煤油灯熄灭,躺回了吊床上。
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这段时间需要做的事情。
有太多的未知需要了解,也有太多的敌意需要提防和解决。
沈错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
黑暗之中的呓语没有再度袭来,似乎孽主的化身已经彻底离开。
沈错只觉得身上有一些阴冷,索性抱怨着扯了扯头巾,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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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星空的无名深处,漂浮着一座堪称华美瑰奇的宫殿。
一道黄色的身影踏着虚空而来,一路踏上宫殿的七宝云梯,抚遍玉栏石楯。
人影啧啧两声,见无人阻挡,信步上得大殿廊台之上,绕过四人合抱雕金盘龙梁柱,跨过玉制的殿槛,穿过薄如蝉翼的纱帘幔布,入了殿中,但见后台高座,雕龙刻云,伞盖悬空,铃铎飘摇,铃音袅袅,一副雕章缛彩,雕甍画栋的奢华景象。
主座高台,其下双侧,方才还空无一人,此刻不知何时又满人影。
那些人影或借着纱幔耳鬓厮磨,绰态缠绵;或大腹便便坐于席前,对着眼前诡形怪状的餐食狼吞虎咽,朵颐大嚼,毫不停歇;或有人影一丝不挂的在帘后酣歌醉舞,放浪形骸;或有人举鞭抽打一旁的侍从仆役,恣睢无忌。
一声声浪潮似的喘息和歌声混杂着惨叫与咀嚼声,在偌大的殿堂之上回荡。
无数扭曲的肢体借着灯火投在纱幔之上,那些痴狂愚昧的身躯尽情放纵,影子不断膨化,弯曲,然后化作淤泥,却无人在意。
又会有新的放纵者踏着前人还未彻底糜烂的肉体,加入这场狂欢的盛宴,疯狂的扭动身体,做着那些不知道是在取悦自己还是取悦祂人。
唯有那道黄色的身影对旁侧的一切习以为常,径直朝着那高座看去。
“你又来做什么?”
高座上的主人用雌雄莫辨的声音说道。
那是古老而空洞的腔调,经历过无数族群的变迁,语言的功能被搓揉融合成了旁人难以理解的呢喃。
若是沈错在这里,他定然会认出,那就是他先前闭上眼睛时听到的那些呓语。
黄色身影用同样的语言笑道:“我找到了新的好玩的东西!”
座上的主人似乎早已料到对方的回答,疑惑道:“那关我什么事?”
黄色身影说道:“因为那东西目前来说,算是你的玩具。”
座上主人声音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你想做什么?”
黄色身影笑了起来:“我想邀请你一起陪我玩。”
座上主人嗤笑一声:“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邀请?”
黄色的身影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因为那个玩具现在不在你的手里,而我只是遵守规则,前来通知你而已。”
座上主人的声音再一次阴沉了下来:“你想过界?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黄色的身影笑道:“我当然记得,但是规则永远是死的,有无数种可能越过规则,你应该知道,我最擅长规则,所以我并不愿意打破它,这也是我亲自前来邀请你的原因,尊敬的欲望之主。”
座上的主人缓缓站了起来。
随着祂的起身,那灯火辉煌的华美大殿彻底笼罩在了巨大的黑影之中,所有的声音和扭动的躯体在祂的笼罩下停了下来。
祂缓缓走下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走到了黄色身影的近前。
“有趣的是,即便每一次都知道你是在故意激怒我,但我每一次都会上你的当,去玩你那该死的游戏。”
黄色的身影优雅的躬下了身子,举止轻佻的亲吻对方的影子,笑道:“那是自然,毕竟我们对彼此都太过了解了,亲爱的。”
随着声音停顿,巨大的黑影和那黄色的影子彻底消失不见。
就好像从来不存在过这大殿之中一样。
大殿上的狂欢像是未曾停止过般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