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道士下山

辰时,雾蒙蒙的山道偶有虫鸣蛙叫,冰凉湿润的空气渗透每一处毛孔,一只癞蛤蟆蹲在山道上沐浴着两侧杂草滴落的晨露,一只盔甲包裹的脚如山岳般落下,啪唧一声将癞蛤蟆踩成了蛤蟆饼,山上的白天鹅偶然目睹了骇人惨状吓得赶紧缩进了池塘里。

一队披甲禁军随着前头骑着黑马身着锦衣的太监如一团漆黑寂静的噬人凶兽缓缓上山,一行人皆弓马齐备,腰侧挂着斩刀手弩,太监身侧跟着一位绷紧脸的银甲女校尉,提着一柄不协调的黑须长枪,时不时的四处打量,锦衣太监倒是轻松自然,两只手拢进宽大袖中,牢牢钉在马背上。

魏大公公不由得呵呵笑了两声,“宁枪校尉不必如此紧张,就算不信任咱家也该信任陛下给的这一百禁军该是,此处倒是钟灵明秀之地,也许山上有神仙呢。”

宁呛呛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回头望了眼一身装备精良的士卒们,脸色缓和了少许,握枪的手松了松。

浑浊的晨光刺进竹楼中,刺进床上侧躺着的少年眼皮,李清眯眯着睁开眼看着窗外的云卷云舒,深吸了口湿润冰凉的山涧之气,惬意的舒展身姿,手臂腿脚绷直伸了个懒腰,双腿夹着被子蜷缩着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竹门被人推开,一阵铁甲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一道人影站在了他的床边,身子遮挡住了光线

只见床边竟站着一位银甲少女还提着好长一柄骇人长枪,两人对视了好一会,李清登时瞪大了眼睛,

“姑娘,何事,此处...此处乃贫道民宅。”

宁呛呛见此人与她心里的预期相差甚远,普通平凡,唯一的便是比旁人好看了些,失望的低垂了眼皮再不想太多废话,长枪往竹地板重重一顿,咚的一声好似敲进了人的心里,把少年浑身惊得一抖。

“起来,跟我们走。”

李清抱着被子缩在了墙角有些紧张的看着少女没动弹,“姑娘,可否出去暂等片刻,贫道有不穿衣服睡觉的习惯,道家讲究天人合一。”

宁呛呛用长枪一挑,将李清被子挑开,恰好窗外吹来山间冰凉的山风,给李清冻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姑娘,这位将军有话好说,父母之命媒灼之约,急不得急不得,强扭的瓜不甜,姑娘天生丽质不可这般轻易作践自己。”

少女也不脸红,低头看了两眼,叹了口气往后走去“你快些,我在外等你,咱们须得赶着时间。”

不多时,李清穿戴整齐走出了竹楼,也是他一穷二白的关系,旁的是无需太多繁琐,没有首饰,一件灰色长袍套上身子,布鞋一穿便是了。

太阳渐渐攀升而上,山中也渐渐变得明亮。少许暖意笼罩在身上让人心情变得明媚了些,魏大公公等着竹楼主人出来,待他站定好奇的打量一行人时,从宽大袖中掏出一卷黄色蜀绣,有力的挣开圣旨,中气十足的对着李清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国大将军之孙宁夙夙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安乐公之孙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宁夙夙待字闺中,与安乐伯李清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宁夙夙许配李清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三日后乃良辰吉日,择日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这古体公文属实晦涩难懂,正常人更是甚少接触,李清还没听明白其中的道道就被宁呛呛单手拎到了一匹无人乘坐的马背上,女校尉与大太监一左一右的夹着李清往山下行去。

“事急从权,希望安乐伯多多体谅,与将军成婚之前的这三日不太平,请多加小心,在下镇北将军亲兵校尉宁呛呛”。宁呛呛语气捎带些歉意轻声跟李清解释道。

李清听闻立马双手摇摆的像是一根竹蜻蜓,“唉唉唉,使不得使不得,小生乃清尘县一枚普普通通的举人是也,此生在这山上结庐修道,安乐伯什么的当不得宁将军称呼,祖上犯了大错陛下愿网开一面饶贫道一命已是皇恩浩荡,只是与宁将军成婚一事来的突然,能否稍微多与在下详细提点一二。”

魏大太监见这灰衣少年竟如此识趣,不禁两眼弯弯,拱了拱拢在袖中的双手。

当年北地胡人马踏天下,几乎将凌霄宝殿踩个稀碎,赵国先皇为平息胡人怒火以示诚意,将骁勇善战顶在最前头的镇军大将军李木林先封了安乐公随后赐死,将尸体给了胡人。李家素来一脉单传,李木林之子李殇闻之惊怒不已,当即率军班师回朝,却不明不白死在回返途中,李殇之妻哀痛欲绝,将年仅三岁的儿子寄养于私下交好的清尘山道士,自绝于丈夫的棺椁前,此事朝廷虽讳莫如深,但知晓者并不少。自此虽说从安乐公到安乐侯到安乐伯,李清自小到大都未领到过朝廷一分俸禄,好似被遗忘了般。

宁呛呛看着灰衣少年稍显犹豫,在魏大太监的注视下捡了些能说的说。

“陛下听闻安乐伯才思敏捷,长相俊秀,又有功名在身,恰逢我家小姐年芳二十,便赐了公子这门亲事,只是背后盘根错节有许多人不同意,这一路上大抵要出不少乱子,不过公子无需太过担心,有魏公公和身后两百精锐禁军在必能护得公子周全,脚程快些一日后即可返京。”

李清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弱不禁风的,像是不会骑马难堪折磨,且面色愈加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宁呛呛不由在心底一叹,想当年镇军将军是何等英姿伟岸,他孙子如今却如此病弱,叫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