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未归之星（上）

拜恩没有回答它的话，只是提着长枪向前逼迫。当他每一步踏在虚空之上时，巨龙身周缠绕的浊色便会阵阵剧烈抖动，意味着它在思考犹豫着是否真的应当在此退去。

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突破了可被称之为安全的界限，巨龙便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似是针扎的刺痛与锁定感自那柄发颤的古朴长枪中传达而来。

无需思考，仅从深渊给予的本能预兆就能知道，那是足以令它身陨落、超出规格的力量，且施展出的这一击绝无躲避的可能。

当然它自然也可以选择博弈，因为仅看威能的话，此时拜恩蓄势未发、燃尽命火的一枪绝不是为它准备的，因为即便杀死了它，深渊的遗祸依旧会存在。

可看着那双古井无波、没有半分生气的深邃眸子，巨龙倏然间感觉自己心跳漏了半拍，随即一缕从未有过的恐惧油然而生。

——临终者大多癫狂，自己没有必要拿性命作陪。

终于，阴影巨龙的理智终于还是压倒了嗜血的渴望，它咆哮一声，头也不回地振翅高飞，朝着西方无垠之海的方向离去。

只是在临走之际，巨龙抛下了发嘶哑的怪笑声，以低吼方式向着身后的拜恩威胁道：“你还能有多少时间？在你死后，我们尚有无数机会，而企图挽回这颗垂死星辰的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徒劳。”

看着随之远去的重重黑雾，拜恩自言自语道：“......即便没有我的存在，你们也不会成功，总是有人能够阻止毁灭的到来。”

或许伊斯塔露与其余的几位执政只是对作为降临者的金色双子抱有希望，但他能够确实看到那个被救赎的未来。

真是令人艳羡的好运啊。

......

当稻妻上空的孽主远去，深渊便没有了无尽的后续支持。尽管人类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平息余下的灾厄，但拜恩方才已经将他们在这些年间的成果尽收眼底，对未来的结果不抱有任何怀疑。

无论是在政治、文化还是科技上，绯木城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乃至拜恩当日传承下，只是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炼金与占星术，如今也都在那之上发展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体系。

就如归终说的一样，即便没有来自天空引导、没有超然生命的帮助，人类也可以创造出辉煌的成就。

这些看似脆弱无比的生命总是能够依靠代代传承，将前辈的技艺与智慧铭刻于，由此点燃文明之火。

更何况未来依然会有一位雷电将军作为稻妻全土的执政神明与信仰支柱，即便是少了一位魔神也无伤大雅。

想到这里，拜恩费力地在心海中检索着那位紫发武者的身影，却发现已经难以真正清晰地记忆起那张面容与一起经历过的种种了。

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对于自己无可取代的人。

就在他出神思考间，身旁的时空骤然紊乱波动了起来，随即满脸疲色、气息衰弱的伊斯塔露就不知从遥远的何处跨越至此。

“哼，你这家伙......我要再晚来一步，你怕是要把天都凿穿了。”

她一边埋怨着，一边死死地盯着他手中无终，语气更为不善道：“哪怕是比起深渊来说，现在的你都要危险得多。”

依稀察觉到了时之执政此时心情极差，拜恩猜测道：“难道你受责罚了？”

“哼，还不是拜某人所赐，好像是巴不得祂知道我与你有干系一样。”

当送走狐斋宫后，拜恩就没有再隐藏，或者也可以说是没有精力继续掩盖自己无时无刻都在增长的权能了。

先前他也确实感受到了，曾经在魔神战争决战那日天空投下的视线，不过如今的天理变得难以想象的虚弱无力，只是怀着审视的态度凝视着拜恩许久，在看到他未有着不端心思后便匆匆褪去。

借此情形，拜恩即便不动用权能也能大概猜到，天空岛与深渊之间的天外战争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否则说什么也不会放任他的所作所为。

“抱歉。”

没想到会得到他如此郑重地表示，伊斯塔露稍稍愣了愣，在又不满地轻哼一声后，她接着说道：“与其这样口头表达歉意，不如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想做些什么？”

“嗯，我将做一件在你们眼中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待会我应该还需要再向你致歉一次。”

听闻他的坦然承认，伊斯塔露怔了怔，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拜恩，好似在确认他是否在和自己说什么冷笑话。

“你不会是想要破碎命定星轨吧？”

“虽然不是，但确实会间接做到这件事。不过就算我真是目的如此，祂应当也对阻止我有心无力了吧。”

被戳中了痛事，伊斯塔露神色骤然一凛，原先尽显疲色的目光中渐渐带上了些许杀意：“......那样的话，你最好把我视作你的敌人。”

拜恩以行动作答，亦可以说是威胁。

他将无终高举向天，毫无保留地将压抑着的转变进程彻底放开，又将剧烈消耗、时刻消泯的剩下余罪尽数引入枪中。

那在归一进程中，汲取了大半数命运权能的无终上先是绽放出了无边辉煌的一缕余罪的金灿，紧接着他空洞的胸中，那赤红的因果烙印燃起了熊熊业火灼烧全身，又为圣洁之光平添上了晦暗浓郁的「无」。

接着，拜恩不顾灵魂撕裂又烧灼的痛苦，拢聚起身旁弥散以及体内能够驱使全部的神力，将其在枪尖上幻化为浓缩至极致的微小星辰之姿。

这颗通体深蓝星辰乃是恒星，持续地放射出将一切消解为象征着「无」领域的湮灭光辉。

当其静滞之时，还有几分似是未失去力量的罪者之心，细看下却又不完全一致。

若真要说的话，大抵是少了几分无暇的剔透，多了些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杂质”吧。

而拜恩加诸其上的赐福是「湮灭」与「必中」，最后还有命数覆写所赋予的「降格」之效。

这大半以至高权能谱写的终曲，已比之歌诗斩灭恒星的一剑更为强大，若是让其完全倾落在包裹提瓦特的屏障上，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将到此为止了。

然而，随着余罪离去，命定的权能充盈拜恩的躯体，转瞬间浑身龟裂的痕迹如蛛网般遍布全身，且无终初生的意志与枪体倾尽全力也还是无力承担这份伟力，开始如它的主人一般开始慢慢崩裂，化作流光散去。

“我不想和你，或者是天理作对，更不想伤害到这里的一切。所以，请你帮我将这里的壁垒敞开一会吧。”

即便死亡阴霾笼罩于前，伊斯塔露依然冷笑着问道：“为何我要帮你？”

“你一定会的。”

似乎是确定了时之执政有所软肋，拜恩微笑着，而前者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就愤然到一言不发地从他的面前远遁离去了。

片刻之后，影向山巅上，在依旧翻涌不息的深渊黑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棵与背景格格不入，却绚烂如画的华美樱树。

樱树的树根粗壮有力、又漫长无际，在穿过层层岩脉，直达连通了贯穿稻妻的地脉，且正宛如有生命般在不断吸收着淤积于此地的渊暗能量。

它的存在与诞生那般突兀，却是借由世界树编织了地脉的记忆，将除去魔神外的认知尽数改写后的成果。

这番作为下来，普罗大众皆会发自心底地认为，这棵神樱树从古至今都是土生土长于稻妻的古树。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得到了信号与应允的拜恩愈加释然。这份最后诚挚的衷言，既是向无终的告别，也是对远去的时之执政的致意。

这一日，一声响彻天空的轰鸣引得提瓦特天上地下，所有与深渊苦苦奋战的人们闻声抬头仰望。

悬挂于空中的星辰或许千百年就会坠落一次，如今，他们却有幸见证了一颗自下而上，驶向天空的逆飞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