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与我周旋久

“时值乱世，邪修横行。我七岁时横遭不幸，全家除了我，都死在了一个祭炼魂幡的邪修手中。”

“只有我被赶来的师父救下，带回了青云宗。”

“师父怜我身世，又觉得我还算有些修行天赋，最终将我收入门下。”

“我成了师父最后一个弟子。因为师父常年在外奔波追杀邪修，所以大师兄带着我修行。那年，我七岁。”

听着千幻道人的自述，林羡暗暗咂舌。生于乱世，天资绝伦，拜入名师门下。更重要的是，全家死绝。

“因为以往修行都是随心所欲，基础功底并不扎实，所以师兄费了很多心血，一点一点教我修行。”

“师兄压着我，不肯让我轻易破境，总是说我太过虚浮。足足两年，我才总算是破筑基境，成就金丹。”

林羡脸色一黑，觉得千幻道人说话有点过分。寻常修士若是能两年金丹，都要感天谢地了，到他这里却好像慢得无法接受一般……

“我金丹那天，师父恰好从外面回来了。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师父对我最为疼爱，他送了我半块灵玉。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九岁的金丹，壮哉我青云’之类的话。”

“师父没在宗门里留太长时间，就又出门了。那时候邪修太过猖獗，青云宗作为正道大宗，师父作为宗主，根本闲不下来。”

说到这里，千幻道人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林羡听得也是微微点头，没了双亲庇护，却多了个慈爱的师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后来，还是由师兄带着我修行。师兄对我尽心尽力，但是却极其严格。还是和筑基期一样，他让我努力压制境界，不要太过轻易地破境。”

“师兄说我年岁还幼，修行不急于一时，要厚积薄发。”

“可惜，我没听进去。我虽然早熟，但终究是少年心气，过于浮躁。”

“十三岁那年，师兄接任务外出。他刚走我就坐而闻道，一日破境，成就元婴境界。”

明明是自己的高光时刻，千幻道人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自豪，声音反而甚是低沉，情绪有些低落。

林羡听着千幻道人的讲述，还是不禁有些咂舌。

他突然反应过来，青云宗中有“朝闻道，夕入元婴”的传说，说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师兄归来后，并没有太过责怪我，只是有些失望。”

“成就元婴的喜悦很快就过去了，我突然有些害怕见到师兄失望的目光了，于是我又做了下一件蠢事。”

“我接了个出宗杀邪修的任务，偷偷溜出了山门。”

“混在一众青云弟子中，我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按辈分，他们都应该叫我小师叔，但我却是一口一个师兄师姐叫着。”

“任务执行得很顺利，那些邪修也不过金丹修为而已。我在暗中出手帮衬，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可返程途中，还是出事了。”

千幻道人痛苦地闭上双眼，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我们被一群邪修埋伏，一击即溃。两个元婴境的邪修一同出手，与我斗法。”

“只差一丝……只差一丝……我就可以击败他们了。但他们境界本身就比我高些，又是以二敌一。我最终灵气耗尽，还是被擒住了。”

“若是我能听师兄的话，少些狂妄，多耐住性子打磨境界，那日我一定不会败！”

“可惜没有如果……你还记得道心试炼里，你遇到的选择题么？”突然，语气悲痛的千幻道人看向林羡，出声发问。

听得正入神的林羡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千幻道人身躯微微晃动，沙哑着嗓子开口：“那选择题，我也做过，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些弟子们死前的惨叫声。”

……

林羡心头一震，瞪大眼睛看向了千幻道人，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和幻境中的你不同，我一路修行太过顺遂，道心不稳，一击即碎。”

“道心粉碎，修为也就出了问题，再加上当时有邪修对我动了手脚，我也就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我当时作为青云宗的天才修士，小有名气。那些邪修想通过我羞辱宗门，让我拖着同伴尸体回了青云宗。”

有泪流下，千幻道人声音哽咽了些。林羡也有些喉头发紧，想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

缓了很久，千幻道人才继续开口。

“我应该死的。”

“我又干了件蠢事，我想把同门的尸体带回去，想着回去以后再自刎算了。可我应该早点去死的，真的。”

“师父和师兄见到我后，都没了理智。”

“印象里师父很喜欢笑，但那天他眼里都是血丝。印象里师兄虽然严厉，但那天他气得手都在抖。”

“然后他们当天就下了山，帮我去报仇了。”

“再后来，浑身是血的师兄背着只剩一口气的师父，回了山门。”说到这里，千幻道人泪水已止不住了，不住地呜咽着。

“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刚偷偷自杀，脖子上还有口子。我跑过去看师父和师兄的时候，血还没止住。”

“看见我，师父回光返照，重重地扇了我一个耳光，然后骂了我一通。”

“原话是‘不管你他妈想什么办法，都给老子活下去’。那是他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

“万幸，师兄在床上躺了半年，还是恢复了过来。青云宗群龙无首之际，他咬牙接过了担子，宣布宗门神隐，开始休养生息。”

“足足五十年，师兄修至绝巅，设青云十峰，重开山门，以无敌之姿横扫一切。而青云宗自此成为正道魁首，延续至今。”

千幻道人的声音开始有些虚无缥缈起来：“青云宗又成了名门大宗，好像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我没了师父。”

……

声声泣血，句句诛心。

只是听听而已，林羡心中还是有些发堵。半晌，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那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我开始转修幻术，日夜不休，总算稍有所成。”

“单论幻术一道，宗门之内，大概没有人比我更擅长。”

“术法大成之日，我是第一个中术之人。每当心痛难忍，我就骗自己师父从未离去，那一切也未曾发生。”

“我这个幻术大师最擅长的，就是欺骗自己。”

千幻道人声音里满是自嘲，他突然擦了擦眼中泪水，轻声唤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

而在他身旁，林羡看着正对空气自言自语的千幻道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