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楚昭与崇虎等人汇合的时候,已经是离开了墓室山,站在山洞外的木屋内。
“咚咚”的两声回响,仿佛蕴含着一种难言的节奏,光是听见声音都有一种烦躁感萦绕心头。
听得时间久了,这股烦躁感还会莫名加剧,让人心底生出一种想要找人狠狠打一架的冲动。
楚昭一阵心寒。
本来以为自己对九黎氏已经算是比较了解,真到了这会儿才知道,其实他当初也才在九黎氏待了一个月而已,神秘的兵主墓还有很多未知的地方从未对他开放。
众人集结之后,真·子干站了出来,很是焦急的询问着众人:“我兄长呢?闻将军呢?”
到这时候,众人才发觉,好像太子和闻将军还在大巫师那里没出来。
虽然他们对闻仲有着迷之自信,可终究不敢赌,赌这场异变是不是和太子有关系。
“走,我们进去见王子!”
崇虎将苏护交给了身边的同伴,一马当先的朝着山洞口重新走去。
景从者众多。
“诸位,先祖祭祀已经开始,墓室山暂不对外开放,还请止步!”
门口处有九黎麾下九大氏族的战士把守,他们不仅人数众多,个顶个的都是身负异能的强者。
一时间两拨人马就此对峙了起来。
任凭崇虎如何沟通解释,这帮守卫者都没有丝毫松口,大有一副即将爆发冲突的模样。
“崇虎,别急,让我来试试!”
楚昭心里也是没底,正因为他和九黎氏关系好,所以才知道这帮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说他们迂腐,那是因为死活不出兵主墓,当年扎根在洞庭以东之后再也没挪过窝,除非有人主动招惹了他,否则大有一副带着族人隐居山林的感觉。
但低调不代表没有诉求,如果知道子羡是大商太子,楚昭根本不敢保证这帮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众人也就直愣愣的看着楚昭上前交涉。
三两句话说完,楚昭便一脸凝重的走了回来。
“王子没事,他与闻将军还在大巫师那里做客,这鼓声是他们先祖苏醒的声音,每次在鼓声响起时,他们就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礼。”
“放他酿的屁!凭什么王子就能留下,把我却全部赶了出来?看不起我们,还是说这帮人欲盖弥彰?”
崇虎还有些不忿,说着还想继续往里冲。
楚昭一把拉住了他,没好气的说道:“你疯了不成?不知道在别人祭礼上捣乱,那是不死不休的事情?”
“连理由都不找个好一点的,还先祖苏醒?都是炎黄之后,我们祭礼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的动静?”崇虎显然是不买账,哪怕此时未曾着甲,他也毫不犹豫的朝前继续走去。
好在姜桓楚还算冷静,皱着眉头拦住崇虎,很是郑重的问道:“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觉得他们在和我开玩笑,我以为兵主墓是冢中枯骨,埋葬那一位存在的地方,可是人家却告诉我并不是,他们的先祖每隔四年就会苏醒一次,就像我们祭礼获取先祖血脉觉醒一样,赐予新生族人们血脉觉醒的力量。”
刚好在楚昭向大家解释的时候,先前接待过他们的黎钺带着数百气血浑厚的年轻战士走了出来。
诸子团如临大敌,急忙做出防御姿态。
黎钺只是看了几眼,朝着楚昭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就错过诸子团走向了那些露天居住的奴隶小屋,将一名名看起来或是瘦弱,或是年迈,或是手脚有残缺的奴隶拽出木屋,用铜锁穿透琵琶骨,朝着山洞里拖拽而去。
不一会儿,整个露天营地内便少了七八百人。
“这是在做什么?”
在场的人基本都是诸侯之子,对于祭礼的流程也比楚昭要了解的多。
“人牲!”
“什么?”
“人牲你不知道吗?就是献给先祖的祭品!”
楚昭有些愕然。
他们邑落处在夹缝之中,平常就没怎么和其他部落打过仗,唯一的几次也是被动防守鹿蛮那帮人。
弱小的氏族没有战俘,就没有奴隶,他们的祭礼多以五谷为主,六畜都凑不齐全。
看着那些弱小而卑微的奴隶,基本上都是九黎征服其他部族,以及以前南疆诸侯与九黎氏争斗过程中,被他们俘虏,然后豢养在木屋营地,繁衍生息的人。
他们麻木且无助,常年以来的习俗使得他们知道自己的下场,却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明明不想死,却连跪下求饶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任由那些武黎的人牵着他们,走进那座仿佛正在吃人的山洞。
楚昭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要说些什么。
可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诸子团里没有一个人对这幅场景感觉到惊讶,反而习以为常。
甚至崇虎还有些鄙夷九黎氏。
“嘿,你们瞧瞧,蛮夷就是蛮夷,他们明明有更加健壮的上好人牲,却偏偏只用那些残次品,我还以为他们对自己的先祖能有多虔诚呢,搞了半天,原来也是一群吝啬的蛮夷之人罢了!”
楚昭有些茫然,感觉很不适,环顾四周,似乎是想找出一个与他一样,感叹人命贵贱的伙伴。
举目望去皆是漠然。
不!
好像还有一人面露悲色,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楚昭轻轻靠近,站在子干旁边问道:“先生莫非,也觉得残忍了些?”
“唉~~”
“我觉得不适那又如何?礼仪便是如此,不论是大商,还是诸侯,哪怕是四方夷族都是如此,我觉得残不残忍那又能如何?”
“您是大商的……贵人,如果连您都觉得这一切无法改变,那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悲哀。”
子干脸上充满了落寞,苦涩的笑道:“改变?我大商如今都自顾不暇,阿爷射天之时就被人带上了不尊上天的残暴之名,你信不信一旦我们说出减少或制止人牲祭祀这种事情,天下八百诸侯至少要反一半?”
“父王与阿爷常常思索如何能提升大商的人口数量,人口越多,能征募的军队自然也能越多,参与劳作的人也会更多,田间劳作者可不是我们这些高贵的贵族,而是无数的百姓与奴隶,奴隶又何尝不是劳作的一员呢?”
听着子干的话,楚昭有些诧异。
他听出了这位七窍玲珑之人的慈悲,虽然不至于完全去怜悯奴隶,但是他却在劳动关系和生产资料的问题上,敏锐的找到了一个共同点。
不过正如他看重生命一样,子干虽然身居高位,却也透露出一股无奈,反而凸显出他的孤独。
就像是……
前世他在某音上看见的那些为众人抱薪者,却一个又一个冻毙于风雪之中一样。
子干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禁洒脱的笑了起来:“不必气馁,弱小时忍耐不一定是懦弱,至少……你当下不就与我有了共鸣?”
“世如熔炉,若想去改变什么,就不该缩在小小的山中避世,大胆去做,至少你身后还有我和子羡,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