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开荒

“你个龟孙儿!”

二姐抿着红唇捶了他一拳,可王禹安明显从中感受到宠溺的味道。

“我睡觉之前就提防着你来着,没想到你个憨大胆还真就连夜跑去摆渡口了!”

王南执清澈的眸子里一片晶莹,明显是又激动又害怕,咬牙切齿道:“你就真不怕出事呀?

这些都是用卖芦根的钱换来的?

哼,看来你的身体是真的痊愈了!”

王禹安呲着牙挠头傻笑。

二姐和母亲并没有深究。或许是她们见识少,以为他用芦根同时换来了粮票和肉票,最初的担忧过后,就只剩下对他的骄傲了。

四丫眨巴着大眼睛,她经常跟知青们接触,明显懂得更多。

可这妮子是个馋嘴猫,看到白面和大肉,哪还顾得上许多,怕是即便这些东西是自己三哥跟玉皇大帝抢来的,今儿个她也得吃上一口。

死就死了,牵连怕什么?反正有王禹安陪着,她可不会怕!

“烙馍烙馍!”

王巧安咋咋呼呼的,刚吆喝一嗓子,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叫啥叫,你个死妮子小声点!”

张培华点着她额头骂道:“可千万别给你哥惹麻烦。

面条省,疙瘩费,要吃烙馍卖块地!好不容易见到点白面,你上来就要吃烙馍……

算了算了,吃吧吃吧。”

见这妮子小嘴一瘪,眼圈儿都红了,母亲终究是不忍心再往下说了。

见状,王巧安呲着小虎牙,又嘻嘻笑了起来。

瞧得母亲和二姐忍俊不禁。

王南执翻出落满了灰尘的鏊子,仔细刷洗一下,然后找来几块砖头支了个简易的灶台,开始和面。

母亲抱来一些麦秸打下手,拿着锅铲等着烙馍。

有好吃的,王巧安也勤快起来,把那些猪肉切下一小半,又掐了些红薯梗,做了个小炒肉。

全家动手,终于在上工之前饱餐了一顿。

王巧安小嘴上吃得油汪汪的,斜倚在灶台口的柴火堆上,眼神都亮了。

不知道是生来如此,还是有意谦让,二姐吃得很文雅,可精神头显然也比以往好了许多。

“都擦擦嘴,都擦擦嘴。”

看着终于吃上一顿饱饭的儿女,母亲满脸欣慰,提醒道。

“怕啥呀。”

王巧安却满不在乎,“人家知道咱们吃的啥?真问起来,就说是我哥在山里头捡了一只死兔子。”

“你咋恁好运,人家都捡不到,就你能捡来?”

听这小妮子说话,母亲总是来气,禁不住就开始呛她,“山里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村头王红河他大哥早些年就是进山里头打猎,却再也没回来。

咱们这片山头邪性得很,有枪都不行嘞。”

“嘁,迷信!”

王巧安嘴上犟着,眼底却闪过一丝恐惧。

小村坐落在山脚下,各家各户烧的都是地锅,需要不少干柴,附近的山都砍秃噜了,连粗壮一点的树苗都没有。但远处的伏牛山却郁郁葱葱,草木都长荒了。

一是距离太远,往外背干柴太费力;二是这片荒芜的大山吞噬掉太多人命了,村民们心里都有畏惧。

即便是有枪,敢于进山狩猎的人也不多。

要知道山林中最危险的往往并不是野兽……

一家人闲话着,开始往村头土岗上集合。

这些年地里打的粮食不够吃,每年都会出现饿肚子的状况。大队新到任的领导是个有主张的,决心带领全体社员进行大会战,开它几百亩荒地出来。

前几天就是在领着大家伙儿开垦苇子地,所以二姐才能带那么多芦根回来。

这几天那块地弄得差不多了,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村头连绵不绝的黄土岗上。

早些年响应国家号召,中原地区各个生产队都开始种柿子,不管是路边还是荒岗,种得到处都是柿子树。

只是柿子那东西不能当粮食,秋天跟红灯笼似的挂在树上是挺好看,可秋霜一过便落得满地都是,别说充饥了,储存都是个问题。

新到任的大队长李红军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决定把这些华而不实的果树全伐了,种上庄稼。

虽然黄土岗地势高,没有灌溉条件,完全是靠天吃饭,但一季到头多多少少也能打点粮食,喂饱几十口人是没问题的。

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只要不怕困难,敢打敢冲,就能取得胜利”。

只是,当王禹安看到那漫山遍野的柿子树,瞬间就失去了干劲儿,差点打退堂鼓。

中原地区多土岗,有的地方甚至能连成一片,跟黄龙似的横亘在各村之间,范围广大,高的足有十几米。

由于地势太高,土壤肥力有限,一般情况下是种不了庄稼的。不是长不成,是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只有根深叶茂的树木才能生长。

所以,为了废物利用,大片的土岗基本上都成了坟地。

也算是应和了中国人葬在高处的传统观念。

由于坟头要栽松柏,土岗上除了柿子树还有树龄上百年的古松和柏木。

再加上各处都是坟地,不知道哪座就是谁家的祖坟,不小心挖到了怕是立刻就要引起纠纷,开荒的难度便更大了。

但新官上任三把火,李红军又是转业回来的,再加上本来就是个强势的性子,就把开荒工作强行推行下来。

等王禹安到的时候,大家伙儿早干得热火朝天了。

今天天气不好,是个阴天,而且跟要下雨似的,天空白得吓人。

以至于刚刚抽芽的高大柿树看起来都有些阴森。

对比之下,一群明显精气神儿不太一样的年轻人倒显得十分显眼。看打扮还带着城里人的娇气,应该是那群刚下乡的知青。

“小芷姐!”

果然,看到坟头上那个个子不算太高,模样却十分秀气的姑娘,王巧安早一溜烟跑了过去。

“巧安?”

那姑娘正在折砍下来的树枝,闻言望了过来。

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睛顷刻弯成了月牙,笑得十分甜美。她的皮肤很白,莫名就让人联想到芦苇茎秆上包裹的那层白霜,粉粉的,很有灵气。

再加上她的发质很好,两条短短的麻花辫搭在肩头上,把自己映衬得愈发可爱。

只是她折树枝的动作有些笨拙,伸出两只小手跟逗蛇似的,生怕弹到自己脸上,抓都抓不住……

注意到王禹安的目光,她显得更紧张了,情急之下,白皙的脸蛋上升起一抹红霞,试了好几下,可算是把那条小树枝给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