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大军列成十五座营寨,以夏州为中心,包围了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城墙,留出了北边的城墙,是为“围三缺一”。
此法是故意留给守军的破绽,防止城中守军背水一战,毕竟有了退路,人也就没那么拼命了。
在夏州城南大约三里的地方,有一座土塬,这里地势极好,可以纵观整个战局,于是李继徽的中军亲卫便安置在此处。
李继徽站在土塬尽头,驻足观望着前方的夏州城,以及城外安营扎寨的兵马,脸上尽是兴奋的笑:
“那夏州城中不过五千兵马,即便把那些青壮加上,也不过万余人。而我方有六万兵马,加之那李思谏懦弱无能。想来拿下夏州城也不是难事。”
“哈哈哈,节帅此言极是。夏州不过尔尔,想来三五日就能拿下。到时候,我军掌控关中以北,再从北、西两面出兵,进攻关中。拿下关中,再拿下潼关,我军大势已成啊。”保塞军节度使胡章站在李继徽的旁边,哈哈大笑着,仿佛这夏州城已经被他们拿下了。
身后的那些随从、将领,也俱是这般模样,仿佛这夏州城真是个弹丸之地,不足为惧。
“此言极是。只是,那同州节度使刘知俊距离此处不远。若是咱们攻城不利,耽搁了时日,只怕那刘知俊必定会发兵救援,到时候我军将会陷入双线作战之中。一旦粮草被断,只怕大军不日就要崩溃。”
就在众人意气风发之时,一句突如其来的话却给众人浇了一盆冷水。
李继徽眯着眼睛往后看去,瞬间看到了他的好大儿李彦鲁正梗着脖子,喋喋不休的说着。
李彦鲁此话说的不假,历史上的李继徽统领六镇兵马攻打夏州,可一连半月,仍然久攻不下。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使得刘知俊抓住机会,一举截断李继徽粮道,并于美原击败李继徽。
可此刻的李继徽并不认为这次出兵会以失败告终,只觉得这是李彦鲁在阴阳怪气,加之父子关系不和,以及他对刘知俊可没有什么好印象,现在听到李彦鲁长刘知俊的志气,灭他的威风,当即垮了脸色,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就朝李彦鲁抽去。
只听噼啪一声,李彦鲁躲避不及,右脸被抽出一道鞭痕,鲜血直流。
李继徽的养子李彦康连忙站了出来,挡在了李继徽面前,假惺惺的说:“今日之夏州,不过是父手中的掌中玩物,想来不日就能拿下。即便刘知俊知晓此事,等他前来之时,恐怕夏州城已破,他又能如何?兄之所言,也不过考虑甚多。远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李继徽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收起了手中的马鞭,赞道:“真是为父的好大儿,那李思谏不过废物一个,如何与本帅相提并论?拿下夏州,俯仰之间。”
又看向李彦鲁:“哼,生子当如李彦康。而你,不过废物!”
说罢,李继徽带着众人回营。
李彦鲁看着离去的众人,恨的牙根痒痒。他如何不明白李彦康是在“明褒暗贬”、“落井下石”,可他此刻有口难辩,只能对着李彦康发泄心中怒火:
“李彦康,呵呵,你可真拍的一手好马屁。别忘了,我可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李彦康止住脚步,轻蔑的瞥了李彦鲁一眼,道:“那又如何?不过废物!”
“你……”李彦鲁气急败坏,怒视李彦康,可忽然之间却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缓和:“别忘了,静难军留后的位置,那可是我的!”
“是吗?那咱们走着瞧!”李彦康脸色变了变,最终憋出这么一句话,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彦鲁望着李彦康与李继徽的背影,眼睛中尽是怒火。
……
夏州城,节帅府。
李思谏高坐上位,脸色有些阴沉。
在他下面,或站或坐着麾下大将。
李思谏目光在众人身上不断流转,最后落在了他兄长的长孙李彝昌身上,“求援的信使如何了?”
李彝昌为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的长孙,李思恭去世后,由李思谏暂时摄政,李思谏对李彝昌疼爱有加,授其权柄甚重。
李彝昌站了起来,道:“回节帅话,十天之前,我军就已经侦知到李继徽的兵马,当时便已经派出求援信使。”
呼!
李思谏长出一口气,慌张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已经过去十日之久,想来那边应该收到了咱们的求援信。李继徽是李茂贞的人,而那李茂贞与主上有不可缓和之仇,主上定然不会弃之不管!”
“节帅此言甚是,天佑初年的那场战事当中,主上损失了他最疼爱的儿子,这笔仇在这记着呢,两人之间又如何能够缓和?加之咱们夏州是牵掣李茂贞的重要城池之一,夏州一失,关中则不保。于情于理,都不会作壁上观。想来只要咱们坚持些时日,主上的大军定然能够前来。”李彝昌信誓旦旦的说道。
天佑元年,李茂贞与李继徽合兵一处,进逼长安。当时朱温为了防备李茂贞等人,派遣长子镇国军节度使朱友裕为行营都统,屯兵永寿百仁村。
可战事未起,朱友裕便病逝了。朱友裕作为朱温的长子,也是他众多儿子中才能最为出众的一个,这次病逝朱温自然而然将这笔账算在了李茂贞和李继徽头上。加之之前为争夺昭宗而爆发的战事,使得两人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好,既然如此,传我军令。拆房聚石,令所有年满十四的青壮上城守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一定要坚持到援军到来!”李思谏站了起来,大手一挥。
“诺!”
众将官领命。
……
同州,节帅府。
同州节度使刘知俊拿着朱温刚刚发下来的军令,脸色凝重。身后的幕僚看着久不言语的刘知俊,不禁出声询问:“节帅何以至此?”
刘知俊放下手中的军令,道:“李继徽统领六镇兵马北上攻取夏州,估摸着时间,此刻已经到了夏州城下。”
幕僚刘源闻言大惊,连忙从刘知俊手中接过军令看了起来,当他看完上面的内容后,脸色沉重:“据我所知,夏州的兵马不过五千余众,如何能够守住?倘若夏州被李茂贞拿下,那么整个关中以北,皆落入李茂贞手中。到时候,长安以及关中之地就是他李茂贞嘴边的一块肥肉,随时都可以吃下。
一旦李茂贞拿下长安,拿下关中。若是再控制住潼关等地,那他李茂贞进可攻、退可守,到时候洛阳就危险。”
“谁说不是,这正是我心中的担忧。那李继徽虽然无能,但行军打仗也有一手。何况以六万兵马攻打夏州,但凡不是傻子,也能攻破。”刘知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皱着眉头长长的叹气。
刘源慌张的道:“节帅,既然如此,得速速召集同州所有兵马救援夏州。去的迟了,可就晚了!”
刘知俊摇头道:“不,不能直接领兵前往夏州。”
刘源不解:“这是为何?!”
刘知俊道:“前往夏州,再快也要十天,而且还要途径延州、坊州,这更是李茂贞的地盘。经过那里,难免会出兵阻拦。这一阻一拦,等到达夏州时,只怕李继徽已经拿下夏州了,到时候我军将进退不得。一旦延州、坊州等部兵马合围,我军将瞬间溃败。所以,绝不能直接驰援夏州。”
一听这话,刘源急了:“若真是如此,那该如何?主上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只怕到时候难以收场,说不得还要受牢狱之灾!”
刘知俊默然,来回不停的踱步,思考着应对之策。
他忽然停下脚步,将地图取了出来,平铺到桌子上,右手猛然一拍,落在了保大军部坊州上。
“攻敌所必救,保大军部坊州南邻关中,北接延州,定是运输粮草的中转地。那李继徽统领六万兵马,保大军部坊州定然空虚。
既然如此,那便带领精骑突袭坊州,只要拿下坊州,李继徽粮草必然出现问题。粮草有失,时间拖的一久,其军心势必出问题,到时候我军再沿路北上,定能一举将其破灭。”
刘知俊很快想到了应对之策,眯着眼睛不断的看着地图。
刘源道:“可是,咱们只有三千精骑,以骑兵攻城,只怕不太行吧。”
刘知俊道:“除了咱们同州精骑之外,陕州的康怀贞也会同我一起出兵,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他手底下有两千精骑,兵合一处后便有五千精骑。那坊州刺史刘彦晖是个胸无大志,贪图享乐的无能之辈,加之坊州内部空虚,五天之内就能赶到坊州,只要突袭猛攻,拿下坊州并不困难。
不过,这里面还有问题!”
刘源忙问:“还有什么问题?!”
刘知俊道:“那就是夏州的存亡与否。若是夏州能够坚持下去,没了粮草的李继徽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就怕李继徽拿下夏州,补充粮草兵械。到时候他挥师南下,此刻李茂贞若再出岐国兵马,一南一北夹击我军,我军必败。”
刘源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可思来想去,仍得不出解决办法。
却见刘知俊再次一拍地图,道:“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这些了。你马上书写密信百封,遣使报之,一定要让李思谏死守夏州一个月,即便守不住一个月,也要守住半月。若是连半月都守不住,就让他败退之时,将夏州城烧成白地,一砖一瓦也别给李继徽留。
同时,再遣信使报与康怀贞,让他丢掉所有辎重步兵,统领精骑速速前来同州,我给他两天时间。若两天不到,必定报与主上!”
“诺!”
刘源连忙领命,急匆匆的退去。
刘知俊望着地图怔怔的出神,片刻之后,走出议事厅,看向左右:
“传我军令,击鼓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