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航班

正所谓有书则长，无书则短，从路明非得知自己要面临人生的大考至今不过几天光景。这点时间连给他悲春伤秋都不够，匆忙和叔叔婶婶道别，其余的行李都没怎么整理，路明非尚在迷茫当中便踏上了征途。

波音747巨大的机舱里座无虚席，临窗的位置上，路明非一头乱发被大嘴猴造型的眼罩束住，整个人看上去又呆又愣，望着周围干什么都有的乘客，开始怀疑自己这是上了客机还是绿皮火车。

“师兄，他们也太放松了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松弛感拉满了啊！”不怪路明非这么感慨，他望着一个自顾自从包中取出洞箫开始吹奏的白衣长发男子，要不是路明非确认他们都是刚坐摆渡车过来，真得怀疑自己去错了车站跑到了这年头还有人卖艺卖货的绿皮车上头。

如果你以为有人即兴演奏还算是无伤大雅，那再看周边，更离谱的人层出不穷。吹奏乐器一下子就成了小巫见大巫，随便一瞧就能看到过道上明明跳得不同风格舞蹈看上去相得益彰的一对男女；把一排座椅占满只为了摆放四台电脑组成工作站紧急办公的中年秃顶男；趁着还没起飞抓住行李架努力引体向上锻炼身体的娇俏少女……

凡此种种，如同人间百态，就是不该出现在一座即将起飞的客机上。

“喂，你们这么干违规了吧？空乘跑哪去了，怎么不来阻止他们啊！”路明非虽然是头一次坐飞机，也知道起飞前至少得系好安全带，这帮人如今表现真就不怕飞机上升的时候一个颠簸把他们摔倒了吗？而且最怪的是空乘几次经过都对这帮人的怪异举动熟视无睹，甚至还贴心的询问他们是否需要饮料。

楚子航听见他的话，并不多说，将视线转到了路明非放在座椅旁的吉他琴盒。

说来奇怪，这么突兀又明显超长的行李居然没人阻止他背上飞机，更不可思议的是路明非知道这里头根本不是什么吉他，而是楚子航送他的两把刀。

一长一短，长刀犀利弧长，吹毛断发，斩铁如泥，名曰刺蛇，短刀凶险锋锐，粗短结实，犹如铁棍，名曰猛犸——没错，这就是来自卡塞尔学院装备部为路明非特制的武器，路明非自己给他们取了两个十分中二、来自游戏的名字刻在刀镡上。

路明非至今记得帮他加工刻字的五金店老板满脸嫌弃又惋惜的和他说：“这么好的刀你确定要刻上你说的字吗？这和在传国玉玺上写到此一游有什么差别？”

也就是路明非看老板是星际争霸同好才没多说，否则，否则路明非也不会怎么样，顶多换一家店把字刻上。

这可是必不可少的工序，为自己的武器命名就像注入灵魂，从此这两把刀就不再只是现代工艺加工的精品，而是一名资深刀客常年蕴养的伙伴——至少楚子航是这么说的，虽然路明非知道师兄暗地里有很多把一模一样的“村雨”，可对方说那些不是炼金武器，就相当于古代日本的“影打”，和“真打”不能相提并论，属于是备用品、消耗品。

回到眼下的情况，总之不管路明非脑洞多大，也知道不管“真打”还是“影打”就算是以收藏名义也不能上飞机，何况吉他琴盒中这两把开了刃、能够轻易斩断奔马的凶器，不给你连人带刀扣押了通知有关部门火速处理都算是机场方面玩忽职守。

可现实比理论更加离谱，路明非堂而皇之把自己两把武器带上客机，另一边楚子航也不遑多让，脚边最顺手的位置挂着他那熟悉的网球包，里头正是修复完毕的随身兵刃，村雨。

“这是专门为混血种服务的客机。”楚子航低声说出答案，路明非恍然打完，竟然也不是很意外，混血种果然还有一个自己私下运行的小班子，或许不像他之前揣测的一样暗地里操控人类世界，可是某些时候通过一些手段开辟一些特权通道简直轻而易举。

比如说现在，让混血种尽量在同一班客机，由混血种空乘、地勤、机长等成员负责管理，显然比让他们混在普通人中更方便，也更自由，不用考虑隐藏身份之类的问题，也允许了他们携带一些本来不该带的东西。

反正混血种大概是不会在意楚子航和路明非手中的冷兵器，混血种的自傲让他们认为言灵就足以对抗这些落伍的古老兵刃。

“未免有些被小瞧了啊。”路明非揣摩出几分真意，心里头有些不服输，他自己也没察觉相较于以前，现在的路明非更自信了，这让他忍不住张目观察，想看看其他混血种有什么与众不同。

这一次，借助着昏暗的灯光，无数隐约的金色瞳孔就像是一双双并飞的萤火虫，在所有的乘客眼眶中跳动，他们注意到了路明非的凝视，有人皱着眉头用犀利如剑的视线顶了回来，却在旁边楚子航那不做遮掩，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逼视下退缩。

“这里，是混血种的巢穴。”不知道谁在低声呢喃，说进了路明非的心里。

难怪了，只有这帮百无禁忌的混血种才会对即将起航的飞机没有一丝担忧，仿佛就算颠簸的航程也不能阻止他们自由的心，更不用担心有什么安全上的问题，最疯狂的家伙都不会考虑劫持这个航班。

“见鬼，原来我们才是这里头最正常的。”路明非喃喃自语，把眼罩往下一拉，决定再不管其他，又忽然扯开眼罩，满脸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师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这次任务到底去哪？”

这回轮到楚子航诧异了，虽然出于保密原因没有给路明非讲解具体任务，但是机票上好歹写了目的地，他还想借此机会考察路明非的情报收集能力，现在看来这小子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次的目的地，东京。”楚子航从口袋里取出登机牌，指着上头的文字，那是他们的终点。

说完之后，路明非似乎还是呆呆的不知所措，他其实不是没听懂，而是对于这个目的地产生了疑惑。

楚子航见他模样，又提示了一句，“那里不是秘党的地盘，只有在那种无法被彻底掌握的地方，才足以宣示你初次登场的威严，放手去干吧。”

路明非脑门上挂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对东京的印象就是热……不对，是秋叶原、新宿、CBD区，那是国际化的大都市，日本最繁华的地段。怎么在楚子航口中，却犹如龙潭虎穴呢？仿佛他们即将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原野，落地便要面对那些长着鳞片、爪牙的猛兽，用他们手中刀剑劈开一条道路，向秘党证明他这个S级名不虚传。

“等会，师兄不会是要我直接砍了天皇吧？这会造成外交事故啊！”路明非越想越慌，楚子航的话实在让人疑惑，可是不等他再询问，楚子航兀自结束了这段对他来说有些多余的对话，拿出自备的眼罩遮住了视线，摆明了不想和路明非继续解释。

无奈之下，路明非也只得暂时按捺住心中疑惑，整个人根本睡不着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现在究竟能做些什么，最后不放心的掏出手机开始翻找一些日语学习资料。

想来他们这次要去日本执行任务，语言关必须得过，路明非多多少少会几句日语，但那都是从动漫游戏里学来的，从没试过和人对话。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现在突击学习一下，到时候总能派上用场。

发动机的轰鸣声隐隐传来，波音客机蓄势待发，没有给路明非留下一丝后悔的机会。

看向就摆在身边的吉他琴盒，刚还在临时抱佛脚读着蹩脚日语的路明非忽然平静了下来，飞机都起飞了，他这下真没退路，反而让他隐隐有些期待。

别看一两个月前路明非还是个啥也不会的高中生，现在他好歹货真价实的在楚子航指导下进行了一个暑假的训练，现在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他的人生早就改变了，虽然这里没有魔杖，可是握住刀的那一刻，路明非也明白了楚子航为什么随时携带他那把村雨。

主宰自己命运的感觉真的很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明非觉得只有一瞬，左侧的舷窗外隐约浮现出一座灯火通明的巨型城市，随着机翼划过那无数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织成的闪亮蛛网，即使广博尚未响起，路明非也已经明悟。

下方，这座号称亚洲最大的城市，此行的目的地，东京。

“这就是东京，我也是第一次来。”耳边楚子航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掀开眼罩露出了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

自从登上飞机，楚子航就取下了美瞳不再隐藏黄金瞳的异样，此刻透过舷窗望着下方城市，颇有些感慨。

“师兄对东京很了解吗？”路明非好奇发问，他心里头多少有些没底，毕竟他对东京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各种动漫游戏，只能期待楚子航提前做了功课，否则他们的这次任务只怕第一个难点就是怎么在这么一座巨大而复杂的城市中找到目标。

楚子航望着下方灯火通明处无动于衷，低声说道：“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我对东京唯一的了解就是东京武道馆。”

“不愧是师兄！一心向武，难怪剑道造诣如此高深。”路明非恍然大悟，师兄这武痴人设果然不倒。

话还没说完呢，楚子航目不转睛的望着他说完下半句，“披头士四十年前在武道馆举行了演唱会，我妈妈收藏了当时的磁带。”

这话说的，路明非这么喜欢吐槽的人都接不上了，因为实在是有违楚子航的冷面杀胚人设。

于是沉默成为了此刻最好的注脚，

半晌，两人默契的越过这个话题，楚子航从背包里掏出一份牛皮纸档案袋，上头巨大的“绝密”二字让路明非回想起了谍战片当中地下工作者冒死传递的情报，瞬间挺直腰杆，知道楚子航要说正题了。

结果楚子航看了看这个档案袋，又把它塞了回去，拿出手机发送了一份文件给路明非。

路明非听着自己手机里的提示音，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兄，既然有纸质文件了，为什么还要再发我一份？”

“那不是你这次任务需要了解的情报，而是你签署的保密协定。”楚子航此言一出，路明非庆幸自己没喝水，否则必然喷出来，当即震惊道：“师兄，为什么我的保密协定还没送回学院啊？这都一个多月了吧。”

“如果你这次任务失败了，或者说完成的不是那么优秀，我都会建议你趁着还没有正式入学，尽早抽身。”楚子航说到这里就住口了，路明非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楚子航的意思。

如果他不能完美的达成这次任务，那么楚子航就会趁着保密协定还没上交给他一个退出的机会，路明非也就不用考虑入学，赶紧收拾东西打包回家，如果时间充裕或许还能在秋叶原买点周边手办再打道回府，连前往芝加哥的机票都省了。

路明非本来很想问楚子航为什么要这样做，话到嘴边，似乎有些明悟。

“师兄，你是觉得我以后可能面对更危险的情况，所以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不如早点收手吗？”

“这只是入学前的一次考核，也是你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楚子航向来有话直说。

“好吧，我懂了。”路明非叹了口气，师兄竟然也有婆妈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劝自己趁着还没上贼船，赶紧跑吧，进了卡塞尔学院可能遇到的危险可能比他们上次在高架桥上遇见奥丁还要多。

说实话，路明非有过一瞬间的动摇，可某种莫名其妙的好胜心让他硬挺着没有退缩。

路明非觉得自己就是这种别扭的性子，平时可能经常打退堂鼓，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哪怕心里头害怕得不行，最终还是会咬着牙往上冲。

“师兄，我也有想要坚持的东西啊，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让人失望。”路明非低声自言自语，这一次，他迅速的将注意力沉入了楚子航传来的文件当中，对于目标有了清楚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