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之哀

“好吧,既然源兄弟这么说,那我也不藏着。”路明非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当年赶鸭子上架做课题汇报的劲头从头开始分析。

他们现在已知的就是藤田雄每次杀人都选择成双成对的陪侍人员,受害者本身互相不认识,被他带到了案发地点之后就会遭受非人虐待然后以献祭般的方式杀死,最后在现场留下很多充满莫名象征意义的玩偶,像是神像一样摆放在碎裂的残骸中间。

整个场面十分血腥残忍,而且看上去与其说是人干的,不如说是某个发疯了的野兽,因为以人类本身的力量不借助工具很难直接撕裂同类躯体,而现场那些残骸无不是被巨力直接扯断。

这也是日本分部在警视厅之前接手这个案子的原因,这种嗜血、非人的手段几乎可以断定是一个失控混血种的手笔。

“首先我们拿到的档案记录里面对于藤田雄本人的记载非常少,只知道他的年龄、籍贯,对于他之前的个人经历一片空白。所以我认为在如果没有更多信息补充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从受害者角度入手。”

源稚生闻弦歌而知雅意,几乎是在对方话音刚落的瞬间,便已经明白路明非是要在这里重启案件复盘。他无需再去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执行局文件,仅凭路明非的口述,便能准确无误地复述出整个案件的脉络。

“这方面我们确实取得了一些初步的进展,尽管目前尚未挖掘出受害者之间太多明确的关联性,但我们的初步推断是,藤田雄正在以一种偏执的方式选择那些外形出众的目标,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男一女。这些不幸的受害者可能轻易地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取了信任。随后,藤田雄会巧妙地将这些无辜者引诱至他精心挑选的作案现场,最终等待这些受害者的,是一场冷酷残忍的献祭般杀戮。”

这段时间以来,源稚生的生活几乎完全被追查藤田雄的阴影所笼罩。他夜以继日地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线索,研究着藤田雄过往的犯罪记录,试图从中寻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规律或是模式。这些信息,

对于源稚生而言,这个案件早已不仅仅是数据或文字,它们已经被他反复咀嚼、内化,几乎达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然后这些内容化作洪流般的画面吞噬着他的所有精力,只要源稚生一闭上眼,那些惨死的人就会痛苦的哭嚎着向他涌来。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曾经埋葬的过往,所以他全力以赴试图再次葬送这段梦魇。

然而,遗憾的是,即便付出了如此巨大的努力,他们之前的追查工作仍旧未能揭开藤田雄那诡异行径背后的真正秘密,那些看似随机的选择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加深邃且复杂的动机。

路明非点点头,“那有没有受害者最后一段时间的行动轨迹,我们可以排查他们最后接触的人。”

“藤田雄很狡猾,几乎没有用现代设备进行联络,全都是自己接触受害者,就连中间人都没有。而这些受害者流动性很大,你知道的,他们都是陪侍人员,而且还是不具备营业资格的那种。”

源稚生说到这些流莺,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和同情,他知道日本就是这样,甚至蛇岐八家本身就是这方面的掌控者。而他固然是源家家主,执行局局长,却不能彻底改造让他不满的一切,除非他背叛他的阶级。

“你可能不清楚,整个东京正规的服务业全都和日本分部有一定关系,所有的陪侍人员登记在案,所以这些人如果失踪了非常好追查。第一起案件发生后,执行局专业的混血种以言灵·血系结罗监控那些不受控制的区域,只要有混血种出现根本逃不过我们的视线。”

源稚生说起这事情也是有些许无奈,新宿大部分服务业都掌控在蛇岐八家手中,那些有资格正经营业的人员都被藤田雄避开,专门选择的受害者又全是暗门子,也就是非法经营,只要给钱哪里都可以去的那种。

显然,东京这座繁华都市以其相对较低的犯罪率闻名遐迩,为居民们营造了一种难得的安宁与安全感。这种环境,让许多平日里游走在法律边缘、偶尔涉足灰色地带的人们,不自觉地放松了应有的警惕之心。他们或许习惯了在法律的缝隙中寻求一丝喘息的空间,却未曾料到,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正潜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暗流。

直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夜晚,他们遭遇了生命中的煞星——藤田雄。

他有着更为扭曲和病态的诉求,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那些失去了警惕沉醉于金钱诱惑当中的受害者。

“有点难办啊,日本分部的执行局终究不是正经的司法部门,东京的情况也不可能让他们做大规模拉网排查。”路明非感到有些棘手,逐一排除掉可能的线索后,他抚摸着下巴进入了状态,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好处理,否则日本分部哪能束手无策?好在他本来就有了好几条思路,之前的方向不行,那就换一条验证。

“我的意思是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到新宿这个案发地点,这人的行为逻辑看似非常混乱又因为献祭的意味浓重,让我们觉得可能具有某种宗教意味,但我觉得这都是障眼法。一个混血种就算即将失控变得非常嗜血,可他依旧能成功逃避追查,这样的家伙狡猾又危险,不是什么没有智慧的野兽。咱们应该关注的是他到底怎么带着好些个应召女郎、陪侍人员来到新宿的酒店,然后堂而皇之的逃脱!”

楚子航抬起眼睛看向路明非,轻轻点头,这个思路没什么问题。

路明非说完一大段话也是松了口气,倒是源稚生有些不耐烦,因为这些问题日本分部执行局怎么可能没考虑?

问题就在于一个混血种能够避人耳目的方法实在多得数不胜数。藤田雄体型突出,非常强壮高大可谓是鹤立鸡群,这样体态特殊的人一旦露面必然引起注意,他经过的地方也会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人间蒸发了。

他们之所以不在这方面继续跟进,就是因为除了找不到这么一个显眼的目标外,执行局里血系结罗的言灵使用者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混血种,怀疑藤田雄具有某种言灵可以隐藏自己。

想到这里,源稚生拿出香烟又不耐地塞回口袋,道:“言灵可以轻易做到,这种问题讨论起来没完没了,”

路明非反驳型人格上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还没问你们有指纹有dna怎么就查不到人呢?”

“就是通过最初的指纹和体液锁定到藤田雄身上,但是接下来他只要不因为别的意外暴露了dna和指纹线索,我们根本无从追查他现在的下落!”源稚生有些失望,路明非的推断都是老生常谈,看来这事情还得看楚子航。

想到这里,源稚生望向楚子航,可对方只是沉默以对,只等着路明非说话。

路明非看到源稚生的小动作,心里头有些期待楚子航的回应,可惜师兄真的把场面全交给自己,他不得不独立面对一切。

幸好,他在之前已经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犯罪现场经常会摆放一个玩偶、手办之类的东西在正中心像是献祭一样,这是除了受害者本身之外贯穿整个系列案件的线索,大概是凶手的某种执念。这些东西数量还不少,不是随手就能获取,东京附近秋叶原是最大的二次元中心,如果他想要方便的获取这些东西,绕不开秋叶原。”

源稚生忽的沉默,他神色复杂的看向路明非,“你是想排查秋叶原里这些玩偶的产地吗?那我可以直接给出结论,几乎每家店都有类似这些玩偶,而且产地基本上查不到线索。”

这回轮到路明非不懂了,日本分部行动效率这么高吗?不过他也没拿到案发现场的具体细节照片,只有很多文字记录和临时拍摄的部分照片,没法仔细看出那些摆放在残骸中间的玩偶来历。

源稚生也不卖关子,说出答案,“这些在案发现场出现的玩偶都不是什么限量版,全都是抽奖附赠的景品或者中古货,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便宜、量大,甚至你能在新宿街头看见那些店铺推广向路过游客随机赠送这些玩偶。显然藤田雄的执念仅限于需要这么一些玩偶布置现场,至于什么类型的玩偶,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留情面的路明非的推测下达了通知书,“所以你说的秋叶原这条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路明非如遭雷殛,僵立在当场,好像是因为源稚生判决般的语气感到失落。

说完这些,源稚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叹息的情绪,仿佛是对案件未解的无奈,又或是对受害者遭遇的深深同情。

他微微叹了口气,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风衣的内侧口袋,拿出了他那包没抽完的柔和七星香烟。

源稚生从中抽出一支,动作流畅而熟练,仿佛这一连串的动作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将这支烟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然后低下头,用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摸出打火机。火光一闪,烟丝瞬间被点燃,一股淡淡的烟草香随之飘散开来,与周围略显压抑的氛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比。源稚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仿佛在这一刻,他所有的思绪都随着这缕轻烟飘向了远方,寻找着那些尚未解开的谜团。

这不仅仅是一支烟,对于源稚生而言,它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在紧张与压力中寻求片刻宁静的方式。在这短暂的放松时刻,他仿佛能够暂时忘却案件的棘手,以及那些无辜受害者家属的悲痛目光,让自己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喘息。

片刻的放松当中,庆幸和失望两种情绪在尼古丁的作用下逐渐浮现,这对血统优异到这种程度的混血种来说其实很少见,可是这段时间积累的压力终于有人分担带来的心理作用强化了这种感觉,让源稚生难得的感慨。

他有些庆幸,卡塞尔学院派来的专员如果只有这种程度,那未免太过小瞧日本分部。同时源稚生也在失望,他本人负责的这件案子快要走到死胡同,还以为本部的人能做出些不同的见解,帮助他尽早捉拿藤田雄,现在看来依旧毫无助益。

路明非看似陷入了尴尬到不能言语的地步,实际上他正在沉思,因为他刚刚源稚生某句话触动了他看到藤田雄这一系列案件当中的疑点——藤田雄体型强壮高大,杀人地点全都在新宿歌舞伎町这种繁华的地方究竟怎么躲过耳目。

源稚生给出的结论是通过言灵,这是混血种的共识,当你遇到了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疑点时,那么大概率对方是用了言灵。

可路明非本身不是生活在混血种的社会当中,他不会优先考虑言灵。

而且根据路明非这段时间从楚子航那里了解的知识,一个混血种通常来说只拥有一种言灵。可是案发现场的表现来看,藤田雄体魄强壮到不可思议,几乎就是人形的巨熊一样能生撕血肉,这种情况下他不是快要完全变成死侍了,就是具有能提升体魄的言灵。

于是一切变得明了,如果藤田雄的言灵是隐藏类型的,那他肯定死侍化非常严重才能造成现场那样恐怖的残骸,这种情况下除非他全程使用言灵躲避,否则很难在现代社会生存。

如果藤田雄的言灵是强化体魄,那他如何隐藏自己就非常可疑,要么有同伴帮助,要么有一种出人意料的简单方式让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

这一刻,路明非犹如死神小学生附体,排除掉所有的错误答案之后那么仅剩的结论再离谱也是结果。

他不再犹豫,直接把自己的推论和盘托出。

“……所以,藤田雄有同伙吗?”说完之后,路明非大大的松了口气,他从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况,而且不光是案件本身给他带来的挑战,光是看到案发现场残忍的痕迹,路明非心里头就非常不舒服。

这是物伤其类的悲哀,即使通过画面,路明非也能感受到惨死者的痛苦,他却不能为那些人做出任何的帮助,唯有尽快抓住凶手才能制止这样的案件继续发生。

“没有同伴,这样失控的混血种,已经像是游走在荒原的孤狼,他们不可能信任其他人。”源稚生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路明非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源稚生却仿佛早已料到了一般,准备开口解释,不想一直沉默的楚子航终于说话。

“因为我们杀死过太多这样的失控混血种了,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活物在他们眼中都是仇敌,哪怕同类,也是必须杀死的竞争者。”

路明非莫名的有种情绪涌上,忽然对于“血之哀”有了另一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