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薄荷味的记忆

“添把火？”

稚名黑岩虽然不解，但也未敢表露出什么表情。

他当看见王羽十分阴鸷的微笑时，隐隐感觉对方似乎在享受这种玩弄局势的乐趣，心中不免升起恶寒，这感觉十分熟悉。

咕噜————

喉头上的皮肤纹理如鸡，颗颗点点。

“您打算…………做什么。”

稚名黑岩现在，心中仿佛有百万只猫爪，正在不断的抓挠他的内心，煎熬与未知带来的焦虑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甚至一度连问话的喉头，也变得逼仄了起来。

的确，占卜店老板说的对。

他的确是神教教会安插在阴阳师协会里的一枚暗棋。

至于是什么时候…………提起这个就连稚名黑岩，也不禁回想起，当年那个带着满庭院薄荷香的下午。

那时候他和哥哥还没有加入到肋差部。

在自家的别苑里，父亲带来了一位金发碧眼，身穿修女服的女人。

他没办法形容出女人的容貌，但是在他心中始终觉得她和已故的母亲极为相似。

在稚名黑岩眼里，她的眼睛跟母亲一样，总是带着爱意。

或许是心理作用。

或许是他为了填补，自己内心对于母亲的思念。

总之他也说不清楚。

但就是第一眼，就一眼的对视。

让他对那个女人产生了浓浓的亲近感。

之后，她们生活了一段时间，稚名黑岩相比哥哥来说，是乐的其中的。

因为那是他生命里少有的，能够放开自己的时刻，没有父亲的压力，以及来自优秀兄长的对比。

自己的任性和小脾气，都被那个女人用温柔织成的网，全部兜住，不曾落地。

只有在她面前，稚名黑岩才可以做回那个不问世事，无忧无虑的少年。

至少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那个女人给足了他来自母亲的安全感。

记忆里的安全感是一层保鲜膜，一旦撕开，记忆就随之快速腐败。

事实也如此，最后那个女人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你愿意跟妈妈走吗？”

当小小的脑袋里萦绕着这句话时，稚名黑岩的脸上出现了如同当初自己亲生母亲离世时般的慌张。

年少的稚名黑岩不明白，明明幸福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却为何又变成了蒲公英随风飘走。

这个家最终开始变得分崩离析。

而且要离开他的，是他生命里第二重要的女人。

没听到回答，女人只是轻轻的揉了揉他枯草般的碎发便离开了，修女服的裙摆被风吹起，扫过他的脸颊。

薄荷香也随之被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再之后，他跟哥哥被一起送进了肋差部，他依旧，事事不如哥哥。

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肋差部的人不爱说话，正好符合他孤僻的性格。

每当他训练完，都会蹲在自家园林里去嗅各式各样的薄荷。

他读过许多关于薄荷的科普，对于薄荷的种类如数家珍：

辣椒荷、欧薄荷、留兰香圆叶薄荷及唇萼薄荷等。

对于这些薄荷的辨识他更是信手拈来。

他也时常收集各种薄荷。

就连贫瘠的岛国上不曾存在的种类，也能在他的园林中找到。

但是，这些薄荷香始终无法与记忆里的那一种相提并论。

时间长了，他的习惯也被其他阴阳师协会内的人当成怪癖。

人们都见怪不怪。

因为他们并没有耐心去了解一个孤僻的人的怪癖。

而且，没人能相信一个杀人不眨眼，体型高大的肋差部介错人是一个研究植物的专家。

直到那个女孩出现了。

她身上也是一种薄荷，是‘海明威薄荷’的味道。

稚名黑岩嗅的真切。

虽然味道区别于记忆里的那种薄荷香，但是，由于她的出现，恰到好处的填堵上了他心底的寂寥。

相遇，像是料峭的冰层里，被冰封的种子，得到了太阳的照射，随着坚冰融化，种子开始漂流，把沉睡已久的生命力重新唤醒。

在心底，稚名黑岩觉得，屡战屡败，诸事不成的他，至少在爱情上，第一次胜过了他的哥哥。

那个叫加奈子的女孩，也成为他的第三任守护者。

接过那张由温柔织成的网，重新守卫着他的安全感。

但好景不长，在他进入肋差部后，执行的第一个任务便是：

将那个女孩杀死。

其原因是，女孩背叛了阴阳师协会，背叛了首席。

当忠诚与爱情产生了悖逆时…………

懦弱依然是他内心的主旋律，虽然他高大，威猛，在外人眼里看来是个冷面的杀胚。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如镜花水月般的伪装罢了。

只要有人轻轻点破那水面上的倒影，就能在涟漪的缝隙里看见，蜷缩着的双手抱膝的他。

那一次，故障的霓虹下，瓢泼大雨冲刷着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

直到队友真正的离去，以处理尸体为借口留下的稚名黑岩，才流露出狼狈的一面。

他连滚带爬的将女孩揽在怀里。

烟烟罗散发的浓雾将两人笼罩。

他抱着女孩逐渐发冷的身体，心底第一次产生了反抗的念头，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打算冲破条条框框的桎梏。

但，为时已晚。

幸福是他不敢轻易说出口的，它像是一种谶语，每当他开口，随之而来的就是惩罚。

上帝会惩罚幸福离他而去。

大雨滂沱下，抱着女孩且无助的他，被一把撑起的伞笼罩，消失已久的安全感再度重新归来。

那烙印在记忆里的薄荷香再度来到他的身后。

温柔的手又一把捞起溺水的他。

连带着，把即将陨落的海明威薄荷香一同救起。

…………

思绪被王羽的注视拉回现实，手脚冰凉的稚名黑岩眼神躲闪着。

他在努力的不与王羽对视，因为那双眼睛拥有可以看穿他内心的本事。

事到如今，他极力摆脱那阴冷的注视。

这感觉让他想到父亲，只有面对父亲的时候无力感才会像藤蔓一样将他缠绕到窒息。

“呼！呼！呼！”

稚名黑岩，稍微有些大的吞咽声和含糊不清的话，在王羽的眼里看来是十分紧张的表现。

显然这位客人是十分害怕，自己会把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泄露出去的。

因为这种表情，只会出现在心虚，没有安全感的人身上。

“客人，你真的不必过于担心，我只是想帮你解决真正的心理问题，现在的你极度紧张。”

“一切风吹草动都会惊扰到你的内心，如果你不想一直这么过下去，不如让我来帮你。”

“至于，我说的添把火，你完全可以当成个笑话来听，我无意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你身后是谁我并不感兴趣，但是如果你能让我…………”

说到这里王羽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微笑着看向稚名黑岩。

“好了，客人，你先放松，让我为你算上一卦，再来给你做些真正的开解吧。”

王羽抽出竹签，仔细的盘点完竹筒里的签子后，摇晃了起来。

竹签晃动的声响越发的快。

占卜店外，道顿堀的街道上依旧人潮如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