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发现开口的竟是宋正值。
县令眉头顿皱,面色铁青。
他以为宋正值对自己的判罚不满意,打算继续给张秦氏加罪,这事宋正值之前没少做过。
“宋状师,你这是在阻碍本官执法!你好大的胆子!”
宋正值却面不改色,上前拱了拱手:“县令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宋状师,这桩案子已经盖棺定论,张秦氏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究竟还想怎么样?人在做,天在看,差不多就行了,否则事情闹大了对你我都不好 。”
县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企图给张秦氏扣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那本官可就不惯着你了!
“县令大人多虑了,小人想说的是,张秦氏没有罪!”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县令瞳孔猛地一缩,困惑地看向宋正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中最为震惊的,当属刘员外和张秦氏两个当事人。
“宋状师,你这是几个意思?”
刘员外神情有些不悦,当堂质问道。
宋正值则是冷冷一笑,这具身体的前世做过多少龌龊事,他不管,既然他重生于此就绝不会重蹈覆辙。
明朝的衰败虽是历史车轮的必然,可黎民百姓却是无辜的,身为一介状师,即便无法改变国之命运,也要竭尽所能替百姓正义发声,惩恶扬善!
“没有罪?”县令突然起了兴趣:“宋状师,这状书上白字黑字可是你亲手写下,现在你难道要自己推翻自己?”
“古人云,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知错能改才善莫大焉。小人明知道这桩案子有冤屈,难道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才是真正亵渎了我大明律例!”宋正值侃侃而谈道。
“好,本官倒要听听这案子里有何冤屈?”
“前几日,刘员外找到我承诺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帮他写一份状书并且帮他打赢这场官司,在下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案件,今日一看,似乎跟在下想的不太一样。”
“张秦氏身段姣好,倾国倾城,论容貌根本不缺男人追求,可她自打丈夫过世后,一直经营丈夫留下来的小摊,勤勤恳恳,而且她并未改嫁,全心全意地照顾年迈的公婆,任劳任怨,这一点街坊邻居有目共睹。试问,这样的女人,会是状书中所提到的淫荡贱妇吗?”
“至于咱们的刘大员外,虽然家财万贯,可样貌实数难以恭维。据说咱们刘大员外花钱娶了七房姨太太,却无一人愿意同房,逼得咱刘大员外只能去窑子里寻乐,结果窑子里的姑娘凡是做刘大员外的生意,都得多要几两白银作为补偿。”
“而刘大员外说张秦氏故意勾引他,这难道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说句不该说的,我要是张秦氏,我就算是跟一头猪过日子也不会选刘员外吧?”
此话一出,高堂之上的县令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至于围观的百姓们,早就笑得花枝乱颤。
刘员外一张猪脸顿时涨得通红,恼羞成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气急败坏地他指着宋正值的鼻子大骂:“混账,你是不是疯了?那剩下的五十两你还想不想要了!”
“哟?县令大人你看,刘员外自己都承认花钱贿赂我了。”
刘员外瞬间变脸,心中暗喊一声糟糕。
兔崽子,搞了半天宋正值是在给他下套啊!
“刘员外,宋状师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县令冷声质问。
刘三能慌了。
他支支吾吾半天都答不上来,最后临时想到自己的两个证人,当即反驳道:“我花钱请他给我写状书,这根本算不得贿赂。况且,这两个证人都可以证明张秦氏的罪证,县令大人,你不能听这小子的一面之词啊!”
宋正值淡淡一笑,他早就料到刘员外会来这一手。
只见他满脸笑意地走到打更人的面前,开口问道:“你说你那晚亲眼看到张秦氏趁夜色潜入刘府中,那请问,张秦氏那晚穿的什么衣服,从哪个门潜入的,当时是几更天?”
打更人顿时一愣,半天说不上话。
当时收钱的时候,没说要回答这么多问题啊,一下子给他CPU都干烧了。
“所以你到底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还是胡说八道呢?”
宋正值犀利发问,没等打更人开口,他又走到张秦氏的邻居面前:“你口口声声说张秦氏勾引你,生性淫荡,那本状师倒好奇了,你一个破打鱼的,一没钱而没权,打了三十几年光棍连窑子都逛不起,人家张秦氏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吗?”
“你!”
“你什么你,你有什么证据说张秦氏勾引过你吗?你就问问其他邻里街坊信不信。”
男人直接被宋正值怼得哑口无言,垂下了头。
“所以,这两个所谓证人的证词,根本就不可信!反倒是刘员外,恶意贿赂,伪造证据,污蔑良家妇女,我想问问县令大人,这又该当何罪呢!”
刘员外脸色彻底变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自己原告变被告了?
夺笋啊!
“你污蔑,你血口喷人!”
“朝堂之上讲的是证据,我是不是污蔑,县令大人自有评判。”
县令大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堂下的一幕,表情玩味,他万万没想到的时候宋正值竟然会在公堂上反水,扮演起正义角色。
“宋状师,即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也犯了欺官之罪,懂吗?”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人被玷污陷害,更不能让正义从我的手中溜走!否则,你我又怎么对得起头顶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我宋正值虽不是经韬纬略的大才,可从今日开始,我要用我微薄的力量去伸张正义,还大明律法一片净土!”
这一刻,县令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
明镜高悬!
这才是为官的职责所在啊!
而宋正值刚才的那一番话,更让他刮目相看,正所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以宋正值的才华,若是一心向正,前途定不可限量。
“好,好啊!本县令今天就给你这个公道!”
按理说,案件判定就不能翻案,可此时的卷宗并未签字画押,作不作数无非就是县令的一句话,再加上宋正值突然改口,这就让事情变得异常简单了。
“员外刘三能,色胆包天,调戏勾引张秦氏不成,便威逼利诱,企图用蛮力侵占,除此之外还伪造假证,愚弄本官,罪大恶极!本官宣布,判处刘三能监禁一年,赔偿张秦氏白银一百两,立即生效!”
“师爷,拿去给他们去签字画押!”
“我不签,我不认!!”
刘三能气急败坏,冲上去就要掐死宋正值,可他根本就不是宋正值的对手,被一脚踹翻在地,然后被官兵抓着手画了押,随后便被衙役们拖着收监。
“你们不能抓我,我爹和刺史大人是世交,不会放过你们的!”
县令听后心中一咯噔,他早就听说刘员外背景不浅,只是安于享乐才到此安心当个员外,若真如他所说跟刺史乃世交,这件事情恐怕就真棘手了。
可外面诸多百姓看着,自己堂堂县令必须拿出点魄力,否则以后如何服人。
“再胡搅蛮缠,就再赏你三十大板!”
此话一出,刘员外顿时闭嘴,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宋正值。
今日一切,全都是拜宋正值所赐,他绝不会放过!
另一边,张秦氏还没从错愕之中缓过神来,简直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拯救她的竟然是臭名昭著的百两状师——宋正值。
她正想开口感谢,却发现宋正值已经昂首走出了衙门,她只得怔怔地望着那道背影,沉寂多年的心竟泛起了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