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们要重振英歌队,宝龙很激动,他穿上衣服带我们去找其他队员,第一个找的是王浩。
在宝龙的带领下,我们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小饭店,小饭店没有招牌,门口挂着一个木牌子,写着“隆江猪脚饭”。
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饭店里面有争吵声,饭店里面一个食客在指责饭店老板,“老板,你的猪脚饭里有头发。”
“这不是头发。”店里老板站在旁边说。
“你别告诉我是猪毛。”
“确实是猪毛,早上猪脚毛没刮干净。”
“猪毛你妈,你看这猪毛这么长,是猪毛吗?”
“没错的老板,真的是猪毛。”
“猪毛有这么长的吗,你糊弄谁呢,告诉你我以前在乡下是养猪的,猪毛不长这样。”
“那也不是头发,你看店里就我一人,我头发不长这样。”
“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你看我头顶有头发吗?”店里食客指着自己的光头。
“这……”
“你不承认是吗,用不用我打电话报警,叫工商局的人来看看到底是谁的头发?”
“别打别打,这点小事没必要麻烦官家。”
“那这个饭……”
“这个饭就免单了,不收你钱。”
“算你识相……。“
光头食客站起身,跟店里老板说:“你家做的饭味道不错,下次卫生搞好一点。”
“没问题没问题。”老板唯唯诺诺答应。
训斥完店里老板,光头食客叼着牙签带着一家人离开店里,饭店老板送他们出门,见他们走远,老板在他们身后张牙舞爪,对着空气出拳。
“王浩,我打电话给工商局了。”
听到这个声音,饭店老板看向我们这边,接着摘下厨师帽露出自己牙齿。
“宝龙……南叔……你们来了。“
他眼里泛着光,兴奋地叫起来。
原来他就是王浩。
王浩头比灯泡还亮,见是老熟人来了,他高兴得出来迎接我们。
“宝龙南叔,你们没看到,刚才有一桌人吃东西不给钱,在这里吆五喝六的,要不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告诉你我一个扫堂腿就把那死秃子扫倒,再一个擒拿手掐住他的喉咙,等到他喉咙窒息透不过气双手不断挣扎,我再一个劈掌把他劈晕。”
“行了,知道你英明神武了,废话少说,我们有重要事情找你。”
“什么事情?”
“南叔你说。”
“我们想重组白鸟堂,召集你们回花宁村跳英歌舞,到时参加年底的比赛。这是我们堂的新教练云飞,他要重振我们白鸟堂。”
“回村跳英歌,那当然行,求之不得呢,你等我5分钟,我这就关店。”
不到5分钟时间,王浩关电关水,拉下店铺卷闸门。他跟宝龙勾肩搭背走着,我跟南叔跟在后面。
宝龙说:“我们去找李明。”
王浩说:“走,我知道李明在哪。”
宝龙说:“你知道了不起,我也知道。”
李明时常在加油站出没,我们来到郊区一个加油站,这里灰尘很大,马路是泥土路面。加油站休息区停放着一排休息的出租车,其中一个司机依靠在他的出租车上,车顶上放着饭菜,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嘴巴跟只松鼠一样满鼓鼓的全是饭菜,嘴里嚼两口饭菜停下来抽一口烟。
“李明!”
王浩大喝一声,被王浩这么一叫,李明差点咽到饭菜,他用力拍打自己胸腔,猛灌一瓶大水。
“李明,你小子不是说在帮大老板开车吗,开劳斯莱斯吗,怎么在这里开出租车抽烟配饭了。”
“你小子别明知故问,开豪车那活早没了,干嘛?你们有什么好事关照我吗?”
“看到这是谁没有?”
王浩带南叔出来。
“南叔,你怎么来了?”
“南叔要带我们回去参加比赛,一句话,去不去?”
李明有些犹豫,说:“我还得跑出租呢。”
王浩说:“跑什么出租,跟我们回花宁村打比赛了。”
“我……”李明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花宁村的人?”
宝龙出来阻止,说:“王浩,你不要强迫别人,让他自己决定,不强求,想回就回。”
南叔说:“宝龙说得没错,不要强迫别人,白鸟堂的情况你们都知道。”
车里对讲机嘀嘀嘀一直在响,李明接起对讲机,是调度电话,电话里说——李明李明,有个客人要去机场,你去淮海路接一下。听到请回答,over,over。
李明关掉对讲机,说:“上车。”
我们收到指示,一窝蜂上去李明的车,他的小车一下子沉下去。李明说:“下一个是谁?”
宝龙说:“下一个,磊光。”
“我们要去哪里找他?”
“他这小子行踪不定,想找他我们要去热闹的市中心。”
李明开车载我们在真新市中心兜圈,路过热闹地方李明放慢速度,宝龙跟王浩在车上认人。
“这里没有,下一站。”
“这里也没有,下一站。”
“下一站。”
最后我们在一个热闹的市中心十字路口找到王磊光,他穿着西装在十字路口派传单,边派边争分夺秒跟路人介绍新楼盘,——真新市最后一个海景楼盘要开盘啦,现在首付仅需10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先生女士了解一下,先生女士了解一下,先生女士了解一下……他跟机器人一样重复着楼盘宣传语,无论是红灯还是绿灯,等候的行人还是走路的行人,没几个人接过他手中的宣传单。
我说:“大热天的,他跟南叔一样穿西装不怕长痱子吗?”
南叔不服说:“什么大热天,现在都秋天了。”
“磊光。”王浩大声一叫。
磊光看到我们,不好意思地放下手里传单,兴奋地向我们这边跑来。
王浩说:“磊光你长得这么帅气,怎么做起中介来了?”
磊光说:“干这行门槛低嘛。”
“你长这么帅气,应该去夜店工作才对。”
“去你的,我是那种人吗?”
宝龙说:“你看我们几个来找你,知不知道什么事情?”
磊光看了一圈全是英歌队的人,说:“知道。”
“去不去?”
“去。”
磊光将手里传单给了路边清洁工,跟上我们队伍去找第六人刘涛宏。
刘涛宏在真新市老城区开了一家杂货店,我们去到时候,他在杂货店里睡觉。黑暗的店铺里没有光线,店铺玻璃门打开三分之一门缝,要不是他们带路,我自己是不会进这样的店里。进到店里,店里的气温比外面冷个几度,阴阴凉凉,同时还有一股不好闻的异味。
磊光说:“人呢?”
王浩说:“在这呢。”
涛宏躺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面睡觉,磊光拍打柜台说:“老板我们买东西。”
涛宏没听见,磊光喊了两遍才把他喊起来,涛宏睡眼朦胧睁开眼,看到一大片人在他店里,说:“你们干嘛的?”
“哎呀,你忘了你爷爷我是谁吗?”磊光说。
“你谁啊?”
“你再仔细看看?”
涛宏揉揉眼睛仔细看着磊光,惊呼说:“磊光,你是磊光……还有宝龙,王浩,李明,南叔,你们都来了。”
王浩说:“起来了,大白天睡什么睡,别人开店你开店,你在这里睡大觉。”
涛宏说:“冤枉啊哥,我白天看店晚上有白事活要干。”
“你这杂货店有生意吗?”
“没生意。”
磊光说:“没生意就对了,有生意才怪呢,谁愿意来你这小店买东西,真晦气,不小心看走眼还有可能买到死人东西。”
涛宏说:“什么死人东西,我这店都是活人东西,死人东西在后面放着。”
“你看你现在下午时间店里一个人没有,又暗又冷,你这里该不会闹鬼吧。”
“去你的,有我在这里能闹什么鬼,我打开门鬼都不敢进来。”
涛宏开的杂货店兼承包白事业务,方圆十里就他一家白事店,他说白事生意跟其他生意不同,白事生意不用出去吆喝,生意会自动上门。这是他家里传下来的手艺,白事一条龙。但凡身边有人去世,把一切事情交给他,什么都不用操心,他们会帮家属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让亡者走得安详,让家属过得安心。从两眼一闭到入土到头七,他们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跟没事发生一样。
磊光说:“这种事还能跟没事发生一样?”
涛宏说:“嗯,要的就是跟没事发生一样。”
他说他是队里唯一一个离开后还在从事相关行业的人。
“谁能说不是,你看我拿着唢呐在后面拼命吹,吹得惊天动地的,是不是跟我们队里敲锣打钹的一个样。”
南叔伸手扇他,被他灵活一闪,他说:“开玩笑开玩笑。”
宝龙说:“我带你回去干真正的老本行。”
七槌赵阳钢是队里年纪最大的,已经40岁,在一家制衣小作坊里面当制衣工人,我们去到时是下班时间,别人都下班了,他自己在小作坊里操弄着缝纫机。
小作坊里面空气不好,闷闷的,只剩墙壁上几台工业风扇在提供通风,地上到处堆满做好的衣服。磊光悄悄走到他后面猛拍他肩膀,他被吓一跳,回头发现是英歌队的师兄弟一脸错愕。
“你们咋来了?”
王浩说:“你不是说在外面开服装店当大老板吗?怎么在这做起女人活来了。”
“别提了,前两年开的服装店黄了,现在为了赚钱来厂里学制衣。”
“那也不用在这种小作坊吧,你看看周围都是大爷大妈的。”
“我年纪大没经验,人家大工厂不要,所以我来小作坊做做。”
“你手指怎么了?”王浩看到阳钢手指不太对劲。
“手指扎到了呗。”
阳钢向我们展示他包着止血胶带的手指,自嘲说:“跟我们跳英歌一样,棒槌一根一根地断,动作重复重复再重复,我学制衣也一样,虚心跟师傅学,学加边、压脚、合缝,手指被一遍遍地扎。”
宝龙说:“做衣服不是你的本行,跳英歌才是你老本行,还想不想跳英歌?”
阳钢说:“想。”
“还能挥动英歌槌不?”
“那必须能。”
“能就行了,我们回村里。”
听到他说能,王浩搂着阳钢就往外走。
第八人是陈飞海,陈飞海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今年20岁,现在在家里的牛肉店帮忙。店里面生意很好,三个店面打通成一个,都坐满了人,王浩看到这么好生意,说:“妈的想不到他家生意这么好,早知道我不开饭店了,过来跟他干。”
我们去到时陈飞海在店里面打牛肉丸,他穿着黑色背心,手拿两根不锈钢金属棒,左右挥动棒槌敲打着砧板上的牛肉,汗水顺着他的肱二头肌滑下。
牛肉已经被他敲打成了肉泥,他还是继续敲着,誓要把牛肉敲成适合做牛肉丸的状态,我们看他敲得入迷没有打断他。我们找了桌子坐下,王浩说:“老板,我们要10碗牛肉面,不放牛肉。”
店里点单的伙计说:“老板你们是要素面吗?”
王浩说:不是,我们要牛肉面,不放牛肉。”
“牛肉面不放牛肉那不就是素面吗?”
“不要素面。”
伙计说:“老板这样没法做。”
“怎么没法做,要牛肉面不放牛肉很难吗?”
“老板,不吃牛肉要不试试我们牛肉丸面,每天人手现打的,吃起来爽口爆汁,你看我们少东家现在在打牛肉丸。”
伙计指向专心打牛肉丸的飞海。
“我不吃牛肉丸,我们就吃牛肉面,做不了就别做了,叫你们老板过来。”
王浩不亏是开饭店的,把客人找茬那套学会了。飞海听到声音,手握棒槌看向我们这边,我看他眼神已经发怒快要干起来了。
他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不是别人,是白鸟堂的人。
“哎呀妈,是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飞海拿着棒槌跑向我们这边。
“你小子反了你,拿着家伙是要打我吗?”
“不是不是,王浩大哥我哪敢打你。”
李明说:“那你是想打我?”
“不是不是,在座各位都是大哥,我才是小弟,我哪敢打你们。”飞海陪着笑脸。
磊光说:“今天白鸟堂的哥哥们来找你,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吧?”
“知道。”
“知道就行了。”
王浩跟李明一左一右架着飞海出去,飞海说:“慢着慢着,各位大哥,来都来了,我请你们吃牛肉丸。”
“也行,在外面跑一天了,没怎么坐下来吃东西。”
王浩跟李明放下飞海,我们在店里试吃飞海亲手打的牛肉丸。飞海说:“尝尝我们店的招牌菜,手打牛肉丸。都是我亲手打出来的,我一天要打2000斤牛肉,你们看看,可以打乒乓的牛肉丸。”
飞海示范给我们看,将牛肉丸扔向桌面,牛肉丸自己又弹上来。
王浩吐槽飞海:“行了,我们又不是没吃过牛肉丸,快煮几碗给你哥哥们吃。”
“好勒,马上来。”
飞海麻溜进厨房吩咐厨师,不一会儿店里伙计给我们一人端上一碗牛肉丸粿条。在外面跑了一天,大家肚子都饿了,不顾粿条的热气埋头吃起来。南叔咬了一口牛肉丸,牛肉丸爆开汁,汁水喷向坐对面位置的涛宏。
我们都笑了,涛宏说:“看来我这位置风水不行,被射了一身。”
南叔说:“飞海他才是离队还从事跳英歌的人。”
王浩说:“飞海不愧是跳英歌出身的,打的牛肉丸都比别人劲道。”
大家开心吃着,我跟南叔聊起队伍的事情。南叔跟我感慨说:“够了,八个人够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本以为很难找,不知道找多久才成。想不到踏破铁鞋,找到了宝龙,顺藤摸瓜一下子把人找齐了。这趟来真新市我们就找这八槌回去,我们组个八人队伍,再叫几个学生来负责乐器扛旗。现在八槌已经到了七位,还差头槌林森,找回林森我们就回花宁村,争取在今年海白市的比赛里把其他队干个屁滚尿流。”
“嗯,明天去找。”
“那家伙,找他干嘛。”听说我们要去找林森,王浩有些不满。
“林森是谁,我们队里有这个人吗?”李明说。
“我不认识这个人。”阳钢说。
提及林森,大家似乎不喜欢他,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连阳钢都直接说林森不是我们白鸟堂的人。
听说我们要去找林森,宝龙说:“南叔,要是明天林森不跟我们一起出发呢?”
王浩说:“不回就不回,白鸟堂不差他一人,他想回我们还不乐意呢。”
宝龙说:“王浩,你别说这些气话,我们是一个队伍,队伍散了还怎么参加比赛。”
我不合时宜地说:“我跟南叔这趟出来,第一个找的林森,最后又要找回他。”
王浩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们都是陪衬,他才是主角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宝龙说:“怎么说他是白鸟堂队长,第一个找他是应该的。”
“我们不认他是队长。”
“对,他不配做我们队长,我们当他不存在。”
宝龙说:“王浩李明,我们好不容易把队伍找齐,重点是放在今年的比赛里。”
王浩说:“我不是挑拨离间,他为人什么样大家伙都知道。依我看,林森头槌的位置让宝龙顶上,我们就觉得宝龙挺好。至于那个林森,我们跟他不是一路人,他钻钱眼里了。有钱就干,一点骨气都没有,仗着自己是头槌,成天耀武扬威,他装什么装。”
宝龙说:“我们这次重聚在一起是为了年底比赛,林森毕竟是白鸟堂头槌,大家合作这么久了,这个节骨眼不能临时换人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大家要去求他吗?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这个时候最沉稳的阳钢出来说话了,他说:“宝龙说得没错,这时候临时换人不好,既然这样,我们先商量好,大家一起回最好,他愿意回来,我们放下成见好好准备比赛。如果他不回,我们不管他了,不要因为他一人影响到整个队伍。大家别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我们组我们的,头槌的位置,我们让宝龙顶上。”
阳钢提出折中的办法,大家没有意见。宝龙看向王浩,意见最大的王浩点头,少数服从多数,南叔也认同大家的想法。
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好好酒楼,虽然大家对林森有意见,久不见面,再次见面大家还是亲切地拥抱在一起。
林森说:“你们真把人凑齐了。”
我说:“都是宝龙帮的忙。”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南叔说:“我们明天8点的大巴车回花宁村,你呢?”
“大丈夫说话算话,你们能给我多少钱?”
“钱的事情好商量。”
南叔说完话,大家等着林森的答复,林森说:“行,说到做到,我跟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