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本事,胃口却不小。”
姜时漾看似全无芥蒂地微笑,字里行间却处处透露着讥嘲。
冉瑞敲击键盘的指尖一顿,抬头,同样面带微笑地注视她。
“注意你的措词,要严谨。”
他推了推眼镜框,摆出游刃有余的架势。
“工作调动走的都是正规程序。如果你有意见,可以向上反馈。”
走道处聚集了不少人,装模作样地工作或者交谈,实则竖起耳朵偷听。
两人表面一团和气,火药味却浓郁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掐架。
“你说的没错,新闻第一要素,就是求实求真。”
姜时漾声线轻柔,说出的话却像一记重锤,敲打着在场所有人。
“然而台里最近总流传些没有根据的言论。”
“作为媒体人,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反倒煽风点火。”
“如果被我发现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
姜时漾扬起天鹅颈,环顾一圈,“我一定会向虞台长如实举报。”
她已入职七年,却像块未被磨圆的棱石,仍保留着满身轻狂匪气。
藏匿于雪白镜片下的视线,短暂停留在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
饱满的红唇充满攻击性,眉笔勾描的眼尾冷硬锐利,气势足得像是能压倒众生。
站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中,宛如一樽冰雪砌成的雕像。
冉瑞收回视线,低头,屈指在桌上叩响两声,毫不客气下达逐客令。
“姜姐是我的前辈,我初来乍到,理应向您多请教。但栏目设立之初,需要提前准备的事务繁多。”
姜时漾不表现自己狭量,依旧谈笑风生道:“做主持没有捷径,在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帮。”
“就从最基本的发音开始,多学习、多思考。切莫再犯将胺读成安这种低级错误。”
她咬字有些戏谑,“把字念对,也不枉虞台长煞费苦心,力排众议为你铺路,你说是吧?”
“噗嗤。”
宋瑜没忍住,明目张胆地哂笑。
陈挽连忙朝她使眼色,口型说着:“季总编出来了。”
宋瑜一转头,季宏果然背着手站在门口,脸色不虞地望着姜时漾离去时,潇洒的背影。
好在这声笑没传太远,便被高跟鞋的踩声盖过。
然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季宏已走到身后,却浑然未觉。
同事A朝冉瑞瞥了一眼,“这人铁定是关系户。”
同事B:“你少乱猜,人家也是有实力傍身的。TOP3金融专业出身,自带名校光环好吧。”
“真有实力怎么不去华尔街。”同事C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跑来风马牛不相及的新闻业,非要跟我们抢饭吃。”
陈挽刚想给她们比手势,季宏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聊得挺欢,工作都干完了?”
被当场抓现形,同事们戛然止住话头,面面相觑。
季宏正愁压抑的怒火无处宣泄,像逮着人乱咬的疯狗,咬牙切齿道:“那把下周的企划也做完,今晚谁也不许提前下班。”
四周顿时一片哀嚎。
众人也不敢再看戏,纷纷散去。
陈挽趁着大伙倒苦水的间隙,悄悄溜进休息室。
还未走近,左侧的化妆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
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陈挽正想推门而入,交谈声隔着薄薄一扇门板清晰传来。
“雅姐,姜时漾从办公室出来时,那副吃瘪的样子,我可是第一次见。”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捷足先登的滋味,又怎会好受呢?”
“可我真好奇,她怎会不敌一个半路出家的新人。”
“要么是背后的大佬垮台,或者抛弃她了,要么就是她的背景不敌冉瑞。”
“在这个社会,没有人脉和关系,仅靠自己寸步难行。”
陈挽认出那人口中的雅姐,窥见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内心萌生出一丝讶异。
李雅比姜时漾更早进东方新闻,霸榜多年戏称电视台一姐。
相比于姜时漾端着架子,不攀高枝的清冷作态,李雅为人随和,笑容亲切,也没有一个美人恃靓行凶的毛病,在台里风评极好。
三年前,李雅怀孕回家待产。前台长便将她的栏目移交给尚是新人的姜时漾负责。
尽管当时没人看好她,但她的表现却让人眼前一亮。
工作态度认真、严谨,剖析时政也十分大胆,观点独特犀利。
屏幕里,她顶着死亡的冷白光,瓜子脸巴掌大点,眉眼清净却不显寡淡,就算不化妆都明艳张扬到令人过目难忘。
还未等别人串掇,领导一拍桌,当即定下把姜时漾当接班人培养。
待李雅修养好身体,准备全身心投入工作时,台里早已没了她的一席之地。
从此两人也就结下梁子。
陈挽觉得这些话过于刺耳,刚想转身离开,一抬头,却撞见姜时漾冷若冰霜的脸。
她下意识地喊了声:“时漾姐。”
又刻意挡在她和门之间。
姜时漾从她微妙的反应里,猜到了什么,但脸上表情很淡,没有一丝迟疑地,推开门。
李雅正要接过助理递来的新闻稿,看到是姜时漾来了,却跟没放在眼里似的。
“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把你的香水摔烂了。”
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有半点诚心赔礼道歉。
姜时漾静静看着这一幕,神情淡漠,不辨喜怒。
“无妨,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李雅讥笑,“姜主持还真是大度。”
“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她一字一顿,“丧、家、之、犬。”
面对她出言不逊的挑衅,姜时漾根本不屑争锋,眉目间神色淡到出尘。
如同寒冬谷涧的腊梅,外表柔枝嫩叶,看似脆弱易折,骨子里却是清傲的。
李雅出了气,心里得到莫大的满足。
她没兴趣再找茬,趾高气昂地跨出门。
陈挽略有些意外,“时漾姐,你不生气吗?”
以她对姜时漾的了解,她不是忍让的性格。
她骄傲,也要强。
就像向着云端生长的凌霄花,越是被人踩在脚下,陷入龌龊的泥泞里,就愈是要昂起枝头。
“生气啊。”姜时漾指尖轻点她的额头,“可光逞一时口舌之快是没有用的。”
这个圈子就是拜高踩低,弱肉强食。稍一懈怠,便会被人撕成碎片。
“而且,和冉瑞实实在在触碰我的利益相比,这些冷言恶语根本算不得什么。”
陈挽皱眉,揣摩不透她的心理。
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她开口。
“好了,别老为不值得的事烦忧。”
姜时漾眉眼弯起,“正好我这段时间也闲下来,陪我换个地方放松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