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秀宁

许镜锋。

这个名字一向是许家镇的禁忌。

因为许家镇的很多人对这个名字的感情复杂。

相比较族里的妇人们,这些修行过的同族更清楚许镜锋对族中的帮忙有多大,尤其是他们大都是同龄人。

许多同龄人都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经历了许家镇惨痛的年代,也见证了许镜锋为许家镇带来的新生,最终对这个名字所有的感激都消泯在了十五年前的许镜锋引发兽潮的血夜里。

当年的许镜锋让全族恼怒痛恨,以至于他的儿子都在许家镇待不下去,在场的许氏族人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名字竟然还在庇护着他们这些同族,或者他的庇护从未离开过。

“我们…是他的同族。”

族长小心翼翼地低头回答了一句。

“这不对吧?”

一个书院学生对此十分不满。

“镜锋师叔是出身于书院的学生,应该知道院长最重律法,怎么会让你们违背律法到处送礼呢?”

“镜锋…过世了。”

族长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脸色。

“原来他…”

这个书院弟子说了一半忽然僵在了原地。

其实他们对许镜锋这个师叔并不熟悉,过去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有个在书院内鼎鼎大名的小师妹经常在书院打听关于许镜锋的事,才让这个名字变得耳熟能详。

前来东海城的路上,大家都很好奇许镜锋这个早早毕业的师叔究竟是个什么神人,难道是境界通天迈过十境门槛了?

正当所有人都在慢慢熟悉他的名字,好奇他的生平,乍然间却听到了他的死讯,让人顿时有种熟人去世的怅然。

“现在怎么办?”

一群人面面相觑之余,不得不面对一个麻烦问题:“秀宁师妹肯定会很失望的,她进入书院就一直在打听镜锋师叔的事,想从镜锋师叔这里问出来她老师的下落。”

“那也只能这么告诉她。”

“还有,审问清楚他们的事。”

书院的学生们很有原则,并没有因为许氏一族和许镜锋的关系就放过他们,详细审问了一番才知晓他们并非是想贿赂官吏,而是想要花费重礼能让族里的孩子进入书院求学。

其中就包括许镜锋的遗子许渊。

从小生长在山间小镇的许族长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因为许家镇并不重要,他甚至连城主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许族长在偷听到这群学生的权力之大,甚至连上一任城主都能审讯问罪的时候,他心中的亏心和惶恐不安可想而知。

许族长只能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都说了一清二楚,着重讲了一遍顾先生和许镜锋的同窗之谊,以至于顾先生主动承担照顾许镜锋遗子的责任而并非是他推卸,生怕这群书院的学生会因为他苛待许渊的事问罪。

然而这群书院学生很有原则,并没有在乎许渊由谁照顾的事,论处过后就判了他们一行人无罪释放。

只不过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开,书院的学生希望他们能在城主府多等一会儿,有人可能会想要召见他们。

咕噜咕噜…

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让人听得心颤。

城主府的大门轰然洞开,四匹头上生着独角的神异白马踏了进来,它们的脖颈上套着沉重的铁枷,一条条铁链串着它们的枷上,让它们能够拖着一辆布满了金红色花纹的沉重战车前行。

整个城主府内的人都被这辆战车吸引,只是他们的目光很快就从战车转移到了驾驭战车的御者身上。

真是好生嚣张的打扮!

在场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会生出这个念头。

来人是一个生得英姿飒爽的少女,头上戴着金色纹路的护额,衣服是紧裹着密不透风,里面着一身红色的里衬,外面套着紧身的金色战甲,握着四匹白马缰绳的手掌上还戴着指虎。

相比较书院学生们的文人装扮,这个少女简直是半点儿不搭,让人看上去像是刚刚从战场回来一样。

不…

好像真的是从战场回来的。

因为在战车的两边挂着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少女的眼神锋利如刀,来回扫视着城主府内的众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和她对视,不由得都会选择目光退却或者低下头来。

这幅画面恐怖得让人感觉邪异。

不要说是许族长这群人,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书院学生们都有些不适应,书院的几位先生看得都不由得心生不安。

“一个八境修士,四个七境修士,九个六境修士。”

少女看向了其中一位先生,说起了自己战车上悬挂的一堆人头:“应该都是别的地方派来围杀我的人,因为其中有一个超过我境界的修士,弟子没有办法活捉只能当场把人杀了。”

“……”

许族长吓得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级别的天才,杀掉一位八境修士都说得那么轻松,战车上的每一颗人头活着的时候都比他还强呢!

“怎么还有八境修士?!”

书院的先生被少女的话吓了一跳,脸色被吓得煞白,有些后怕地捂着自己的心脏:“李秀宁,这段时间不允许你再离开东海城,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院长肯定会杀了我…”

“院长最重律法,不会随意杀人。”

李秀宁摇了摇头,一句话差点儿噎死先生。

“你还真是…”

另一个书院先生扶起了自己的额头。

“先生们也不必忧心。”

李秀宁翻身从战车上一跃而下,朝着书院先生认真行礼:“弟子并非不知轻重,这段时日会呆在东海城里,免得再遇到刺客。”

说完之后,这个冷冽如同人间兵器的少女微微转过身来,看向许族长一行人:“回来的路上,事情我也知道了,听说是一位顾先生在照料镜锋师叔的遗子?”

“是…”

许族长有些不安地看着战车上的血。

“那位顾先生应该就是顾长明。”

一位书院先生说出了顾先生的消息,脸上还有些欣慰:“书院内有人提请由他继任东海城的城主,没想到他还真是有情有义,十五年如一日地在偏远小镇抚养朋友的孩子。”

“……”

出身偏远小镇的许族长脸上有点儿发烫。

“让他们来东海城。”

李秀宁朝着许族长微微颔首,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让人不敢去质疑她的话:“回去告诉顾长明…师叔。”

“我现在的情况不便出城拜访,只好请他带着镜锋师叔的孩子来东海城一趟,我想见一见那个孩子。”

“当年镜锋师叔与老师有些交情,既然师叔过世,只留下了一个孩子,我一定要代替老师和师叔照顾一二的。”

“是…”

许族长一行人离开城主府的时候,不再是来时的战战兢兢,他们的心情有些百味陈杂。

一个被许家镇所有人尽量忽视不愿理会的孩子,甚至他们打算把这个孩子踢出许家镇,结果忽然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孩子和许家镇没有关系,他的未来会有大人物照顾的。

即使书院的大人物并不会把许渊带在身边,单单只是即将成为东海城新任城主的顾先生,以顾先生对许渊那孩子的宠爱,难道还不会送那孩子一份锦绣前程吗?

城主府内。

许家镇的一行人离开以后。

那个身披甲胄的少女一步步走向了城主府的大厅台阶之上,以此能够居高临下地望着在场的所有人。

李秀宁的目光终于变得森冷,甚至整个人也在刹那间变得高傲起来,她站在高处俯瞰着城主府内的人,宛如一位高贵的帝王判断着人群里面夹杂的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

“我想说一件事。”

“书院里面应当出了问题。”

“问题也在我们在场的人之中。”

“我的行踪称不上是绝密,但也不至于人尽皆知,有人向外面透露了我的消息,想要借机在城外杀了我。”

“……”

在场的人脸色终于齐齐变了。

这座高大巍峨的城主府彷佛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书院的先生们顾不得讨论这个弟子不要说一些不利于团结的话,他们都知道书院内部有人谋害李秀宁这件事的严重性。

“有人想要挑唆书院和晋阳宫的关系!”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背叛行为了!”

如果出现了一件有可能引起大事件的小事,往往都会被人无限放大,谁也不会预料到这件小事真的只是小事。

城主府隔壁的茶楼上。

茶楼的窗边站着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他的肩膀上依旧站着一只神异的青鸟,他们在这里远眺着城主府的方向。

黑雾男人的手中端着茶杯轻轻饮下半盏,他的耳边听到了青鸟叽叽喳喳地叫声,将残存的半盏茶递给了站在自己肩膀的青鸟。

青鸟的鸟喙叼着茶杯里的水滴喝着不太爽利,干脆化为了青裙少女的人形直接骑坐在黑雾男人的脖颈上,她伸出小手掌捧起了残存的半盏茶喝了下去,有些不太满意地嘟着嘴。

“书院的人想得真多,想法也真是千奇百怪,棋子们袭击李秀宁,只是让她不要出城去许家镇而已啊…”

“不过李秀宁那女人想让顾长明带着那个孩子来东海城见她诶,真的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不会。”

“顾长明不可能带着许渊来见她的。”

“顾长明是棋子里的白棋士,如果他的智谋机变连这点儿小问题都解决不了的话,当年我也不会赐给他一枚白棋了。”

“我不喜欢他。”

青鸟伸手把空空的茶杯递在黑雾男人的手上,似乎是有点儿害怕自己骑在黑雾男人的脖颈上摔下去,小手连忙抱紧了黑雾男人的额头。

“那家伙浪费了大人十五年的时间,现在竟然还没把事情办妥,真是对不起大人的信任,还要大人亲自过来盯着他…”

“没关系,我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