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班呢?救一下啊!
摇摇头把“天降一颗火流星把这堆蛮子砸扁”的幻想丢出脑海,查尔斯感到自己所面临的困境是如此典型,简直到了可以给刚入学少年士官学校的新生们做测试题的程度:
大股敌人聚集在一起——虽然乱糟糟的,远谈不上什么阵型、配合——而己方单枪匹马,不仅没有战友守住背后和身侧,连块护心镜也没戴。
那个白头发的学员兵——对,就是你!——这种情况下你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想象着教官的语气,查尔斯在心里自问自答:
报告,我此时的最佳策略就是逃跑!
当然应该扭头就跑,只有这样,主动权才会回到自己手中:如果敌人全力追赶,则势必不能聚集,自己可以先杀追得紧的,各个击破;而如果他们仍要缩成一团,就不可能撵得上自己。
可是......
如果不将这伙敌人牵制于此,万一他们分散开乱砍乱杀,那么旗队部、野战医院、以及......劳特巴赫神父......
查尔斯轻轻摇了摇头,将手中两把砍刀握得更紧,站在原地等着敌人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一时间,土丘上竟诡异地安静下来,十来米远的距离像是逐渐收紧的绞索,双方都精神紧绷,沉默着等待杀戮时刻的到来。
不对劲......怎么村里也没有了喊杀声?
查尔斯后退半步,用余光望向村庄,竟然一个站着的敌人都没看见。目光所及,军人们正有条不紊地转移伤员和俘虏,举着火把将敌人的尸体拖到一处,看样子打扫完战场就要睡觉去了!
......
不是,你们把我忘了?
查尔斯顿时感到十分错愕,但又隐隐觉得,毕竟是堂堂一个旗队,会留些后手也是正常的。
对面的蛮子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一个个停下脚步不安地张望起来。
这时,满脸困惑的查尔斯看见一匹枣红色战马小跑着向这边靠近,马背上还驮着一个衣衫不整的身影。
看军衔,似乎是......一名上尉?
这种级别的军官一般都待在旗队部或指挥所里,他们这种基层士官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随着一人一马越来越近,查尔斯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一头乱糟糟的亚麻色短发,显然刚离开枕头不久;双眼微微下陷,眼袋很重;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似乎对被迫加班感到十分无奈,又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直冲查尔斯而来,对近在咫尺的成群蛮子竟是瞧都不瞧。
“还得是咱俩!”
上尉敞怀披着常服,下身只套了条睡裤,连鞋都没穿,皱着眉头骑在没鞍的马上,说话的时候还有一丝龇牙咧嘴:“要是指望那帮吃干饭的宪兵,旗队长的脑袋都得让蛮子割走!”
我们认识吗?
查尔斯心中疑惑,却也知道不是闲聊的时候。见上尉来到身边,他立即开口问道:“长官,您打算怎么对付这群敌人?”
对方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在马身上挂着的褡裢里掏了掏,随手一甩!
嗖!
一点寒芒闪过,站在最前排一个举着双面斧的蛮子捂着腹部哀嚎倒下,血淋淋的肚肠从手中滑落。
非凡者!
上尉出手的瞬间,查尔斯就像一只触角被刺激的蜗牛,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逸的灵能。这股灵能更加强大,也更加神秘,显然是某种上位的存在。
看清上尉的武器后,他更是瞳孔一缩:那蛮子披着野兽毛皮缝制的衣服,食指大小的飞刀竟像长了眼睛一般从衣襟缝隙钻入,沿着肚皮割开一道深长的刀口!
好像压根没把这几十个敌人放在眼里,上尉又哗啦啦从褡裢里掏出一大把亮银色飞刀!
嗖!嗖!嗖!嗖!
例无虚发!蛮子们完全招架不住,全都站在原地被动挨打,一个接一个捂着眼睛或喉咙倒下。
当只剩十来个蛮子还站着的时候,他们终于崩溃,纷纷扔下武器向后跑去。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分头逃命,活下来的机率还能大些......
看到上尉策马追上去,从背后将他们一一收割,连查尔斯都对这种一面倒的血腥屠杀感到不忍。
“中士,你的名字?”
清理完所有蛮子的上尉回到他身前:“没有敌人了吧?快扶我下马,扎得难受......”
“查尔斯·索莱尔!第一二七重步兵中队!为人类献出心......诶诶诶!”
胸膛高高挺起,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小土丘上,拳头刚要锤到胸口,上尉竟然身子一歪,被查尔斯本能地伸手扶下马来。
看着蹲在地上捂着裤裆揉个不停的上尉,查尔斯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有鞍缰、尤其是马镫的时候,骑马必须要用大腿用力夹紧马背,冷不丁骣骑会很难适应。而对方只穿了条薄睡裤,估计是被马毛折磨得够呛。
看到上尉光脚踩在地上,查尔斯想了想,将自己的靴子脱下递给他。
“果然是你!我是理查德·波恩,旗队部的参谋。”
揉了几下,上尉站起身,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穿上靴子、岔着双腿,滑稽地向村庄走去。
果然是我?
查尔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牵着马跟在他身后。
一个又一个被飞刀钉入后脑、甚至还在抽搐的新鲜尸体被二人跨过,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赞叹道:“真是了不起,您的非凡能力简直是蛮子的克星!”
“别只看到非凡能力。”
上尉摇了摇头,说教的神态让他想起兵校里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普通学教习们:“「刺客」更是一种思维观念。”
刺客!
查尔斯心道果然,这是自己晋升为序列8三个可能的方向之一......难怪叫刺客,这一手用在刺杀上简直防不胜防。
“敌人给我们上了一课。”
指了指脚边的尸体,上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就这么一小撮敌人,正面战场上半个小队就能处理。可他们要是位置选得准,提前埋伏在可能成为我军后方的位置,破坏力比一千个蛮子还强!”
“学到了没有?”
他扭头看向查尔斯,神态和那些在酒桌上向后辈大谈人生经验的中年人一般无二:“——精准比威力更重要。”
“刺杀思维。”查尔斯脱口而出。
“没错,刺杀——刺准了就能杀!”
波恩上尉点点头,显然对这名好学生的总结非常满意:“这就是「刺客」的非凡能力:精准地控制灵能,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似乎是想找劳特巴赫神父治疗一下,他领着查尔斯一路走回了圣事处。
看来军官们也知道野战医院那地方去不得......
查尔斯将马拴好,跟上上尉的脚步。十二芒圣徽下,原本平静的小木屋此时已被哀号着的伤员和他们焦急的战友挤满。神父满手是血,正冷静而利落地对伤员们进行分类和治疗。
两人刚进门,就看见他在处理一名身披灰袍、后脑被砸伤的昏迷军官,七八个相同穿着的灰袍人围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
“格哈德,可别死啊......”
查尔斯注意到他们都是准尉,这种军衔通常属于军官学校的在校生,在作战部队里并不多见。
在前线打了一年仗,他只在骑兵、工兵和医护兵部队里见过准尉——这是为了表示优待,给高技术兵种的基层士官挂了个军官的名头。
不过,这三个兵种的军服都不是灰袍子......
“只是失血过多,没有生命危险。”神父的话让大家松了一口气,似乎敌人只是打晕了这名准尉,故意没下杀手。
蛮子还有留活口的习惯?
查尔斯有些不解,自己和北境蛮族打了一年多的仗,没听说他们对抓俘虏感兴趣。
就算他们真的开了窍,想抓个舌头问情报,又何必大费周章抓个准尉呢?——这个村里士兵没多少,军官可有的是。
“蛮子们打算活捉一名序列9「施法者」......”
多年参谋工作的积累发挥了作用,波恩上尉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敏锐地察觉到明显的阴谋气息。他本能地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说道:“看来,他们想了解非凡力量。”
「施法者」?
查尔斯偷偷打量这群灰袍子,心说原来如此。他依稀记得,自己以前好像在军队下发的某些文件中见过这个词,但不知为何没有留心。
现在看来,他们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法师班。
“刚刚有个伪装成宪兵的蛮子......”思考几秒,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向上级军官报告一条情报:“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我是非凡者——也许是我多疑,但这种眼力确实有些不寻常。”
“这当然不是多疑,查尔斯。”
波恩上尉转过身,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或者说,我们必须多疑——你连夜起草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明早交到参谋部情治处。”
“是,长官!”
“......查尔斯......一二七中队的查尔斯吗......”
劳特巴赫神父再次证明了自己医术的高明,名为格哈德的法术准尉在被飞快地包扎好伤口,又灌下一碗冒着刺激性气味、一看就很难喝的汤药后,很快恢复了意识。
听到战友虚弱的声音,灰袍子们在欣喜之余,终于注意到面前这位年轻中士,以及他识别章上的红宝石,顿时肃然起敬,纷纷向他伸出手:
“实在抱歉,朝你头上轰三个基数的陨石术并非我的本意。”
“我们也知道扩音术是说不死蛮子的,可谁让播音员女士是塞巴斯蒂安大人的‘家庭教师’来着......”
他们竟然都认识我!
那场战斗结束后,旗队里发过通报吗?
“没你们,我早死了。”
查尔斯一个接一个与他们握手,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那招儿真够厉害的——怎么我就没能成为施法者呢?”
“别提了,那些法术全靠多人协作,还要用满满几大车的施法材料。”灰袍子们似乎对这次遇袭心有余悸,七嘴八舌地抱怨道:“要是我们都像「武士」一样能打,蛮子哪敢一进村就直奔法师班?”
“在前线,查尔斯厉害;在法师阵地,你们厉害。”
波恩上尉在圣事处中环顾一圈,感觉以自己的伤情,劳特巴赫神父一时半会还顾不上他,于是很自然地加入到聊天中,打断了查尔斯和灰袍子们的互相吹捧:“归根结底,把人用对地方才是最厉害的,个人勇武对于军人不值一提。”
不愧是上级首长,说教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按理说,波恩上尉军衔最高,又是一名序列8,不管是谈军事还是谈非凡能力,他都绝对有资格对大家训话。
可查尔斯听了以后还是一脸尴尬,原因无他:与波恩上尉和灰袍子们不同,他在战斗中必须身先士卒、有过硬的军事素质。一名上尉参谋可以认为“个人勇武不值一提”,但一个中士没资格这样想。
换句话说,在“把人用对地方”这件事情上,查尔斯的主要职责是“被用”。
看着查尔斯一会红一会白的脸色,波恩上尉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往回找补:“嗯......你还太年轻,跟你说这些太早,等以后级别高了,自然就......是吧?哈哈!”
......
越发尬起来了......以后自己好为人师的毛病真得改了!
波恩上尉感觉有些下不来台,低下头,又看见自己脚上明显小一号的靴子。
一咬牙,他竟当场掏出一柄飞刀:“话说回来......年轻人也确实得有实力才能进步嘛!「武士」的灵能太粗笨了,我在抚远堡的阴影神庙里寄存了一件封印物,就先借你玩几天吧。”
“嘶~~波恩上尉不愧是塞巴斯蒂安大人眼前的红人,一出手就是一件封印物!”
“肯定是看在查尔斯今天保护了后方的份上——是他第一个向大家示警的,我听到了!”
听着灰袍子们惊讶的语气,还不清楚什么是“封印物”的查尔斯双手接过这柄看起来像是信物的飞刀,心跳得砰砰快。
他羡慕波恩上尉强大的非凡能力,如果今天对方不出手,恐怕自己和旗队的很多要害部门都会凶多吉少;反过来,如果自己在战场上有对方三成实力,光靠嗖嗖扔飞刀就不知能救下多少同袍。
那样的话,也许我的小队就不会拼光了......
端详着手中小巧的亮银飞刀,查尔斯的思绪仿佛已经飞到了抚远堡,那是一座自己去过很多次的边境小城。
在战前,抚远堡是帝国最北边的地级市,遍布全国的铺装道路在那里截止。历史上,北境蛮族的国王曾经和厄尔曼元老院在那里签订过合约,北境的毛皮和厄尔曼的粮食等大宗货物都要在那里进出海关。
如今,这座城市早已变成了一个大号兵站,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物资和人员从那里被发往前线。
在那里,会有什么宝物增强自己的实力呢?
查尔斯满心期待,仿佛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