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的门大大敞开着,一眼便见到邻居一大家人欢声雀跃的喝酒祝词。姚彬走上台阶,敲了几下门环。
面朝大门口的尤雾第一眼望见门口身材颀长的姚彬,大声喊道:“你是谁?”
院子的眼睛齐刷刷朝门口望去,都初来乍到的姚彬很陌生,却因为陌生,他们反而知道姚彬是谁。
“你是隔壁才搬来的小伙子吧?来来来,进来,我们正喝着。”
见说话之人背阔胸宽,体魄精健,气场威风凛凛,姚彬想必他就是禅亦武馆的当家了。
姚彬唇角含笑,翩翩走进院里,到他们桌前去。
尤雾从未想过,他来了,入了眼,直接往心坎上一撞。
他有六分男生女相,美得阴柔又不失贵公子气质,单看五官,精致到辨不出雌雄,是被上帝精描细绘过的美貌。
“你们好,我叫姚彬,八月底搬来的,前段时间事情繁多,没来登门拜访,不要见怪。”
他的声音和他外形一样,温和平静,似微风划过耳畔,酥酥麻麻。
“哪有的事,坐坐,小雾,你去屋里再端把椅子出来。”
尤霆招呼姚彬坐在尤雾的座位上,姚彬本想拒绝,送了礼就回去,可不料矮自己一个头的尤雾直接将椅子搬到他身后去。
“大哥,坐,我再去搬。”
尤雾留齐耳的短发,穿着武术练功服,身材精干硬朗,声音铿锵有力,和身形偏瘦的姚彬站一起,明明她才是大哥。
这实木的中式玫瑰椅是很重的,尤雾不费吹灰之力轻巧搬起,令姚彬惊了惊,她虽是武生,但面容不过是十一二岁的稚嫩模样,漂亮到心悸的晶亮大眼,异常灵动有神,一颦一笑间,仿佛流露出明净灵韵。
邓娟跟着尤雾一起进了屋去拿干净碗筷,尤霆这又说道:“那是我女儿和她娘,我姓尤,之前我们去你家想拜访来着,可好几次都关着门,按门铃屋里也没人应。”
“尤叔叔好,我在西风中学念书,我爸妈因为工作并不是每日都来这,所以家里没人。”姚彬一边解释着,一边将带来的月饼和酒送到尤霆手上,附言又说:“今天中秋,小小礼物,希望能收下。”
“诶,谢谢啦,都是邻居,以后不要客气。”尤霆收下,桌上摆满了菜肴,放地上又觉得不妥,便一直提在手里,又说:“尤叔叔?哈哈哈,一般都叫我师父或者馆长,不过,叔叔也好,就叫叔叔。”
姚彬点了点头,事先他并不了解武行的称呼。
“您放地上吧,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姚彬说道。
“这就回去了?”尤霆的热情正盎然,忽地有一丝遗憾神情露出。
屋里,尤雾端着椅子,邓娟拿了新碗筷回来了,姚彬不愿浇熄他们热心,应着:“不介意的话,那我再坐会儿?”
“当然了,听你说,你在西风中学上学啊?我家小雾也刚上,她在初中部,你呢?”
“我高一。”
“那你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啊。”
尤雾听见压根没往心里去,她每日上学都见隔壁开着豪车出来。她丁点没预想到,他爸爸随口一说,姚彬竟然照做了。
中秋结束新的一周。
因为要早操,尤雾去学校一般都会晚些去学校,她一如往常的推着自行车出门,尤雾又是一眼先发现倚在墙垣边的姚彬。
尤雾朝他挥手,对他笑道:“早。”
姚彬向她走过去,问着:“不早了,你骑车去学校来得及吗?”
“我每天如此。”
“那我也买辆自行车。”
“嗯?”尤雾不解他的话。
姚彬扶住她的车龙头,笑容如晨曦的阳光温暖,说道:“今天和你一路,我载你行吗?”
尤雾往他身后眺望去,没见豪华轿车,便想起她爸爸的话,尤雾当时觉得他脑子秀逗,豪车不坐,骑自行车来锻炼身体吗?
在此之前,尤雾从来没被人载过,第一次交给了姚彬。
西风中学是贵族私立中学,八成学生家里殷实,一成学生是家里省吃俭用供来的,还有一成学生是特招入学的。
尤雾便是特招免学费进的西风中学,但她并不是凭武术特长和家世背景特招的,而是她的书法。
她从小在文化群院长大,本身就热爱古典文化,偏偏还有令人嫉妒的天赋,被书院老师赐名“小颜真卿”,从她参加书法比赛起,每一次都是头奖。
姚彬在西风中学展览会上见着她的作品,瞳孔又因她一颤,何曾想她假小子疑是多动症的形象下,竟有才情秀出的娴静一面。
人间有百媚千红,许一人以偏爱。从惊艳好奇再陷入她宜静宜动的气韵,尤雾便是姚彬眼里最特殊的一人,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轮的叠进让他渐渐明了,一颗名为喜欢的种子,在他心田已长成大树。
姚彬不知,在尤雾心里,他也是唯一的特别。
即使她精通琴棋书画是个才女,大家还因为她留短发,性子刚烈,易燃易爆的脾气,把她当男人婆,尤其在青春期,唇边长起了小胡子,有些嘴臭的人还侮辱她性转了。
只有姚彬一人把她当女生,在她第一次来生理期时,给她送了个控温保温杯,那几日也总是载她上下学,不让她累着,知道她和大多数女生一样,爱吃甜食,家里买的甜点,他都会留一份送到隔壁。长了小胡子也没笑话她,还买了温和进口的药物帮她把唇边小细绒漂白。甚至她头发长了,姚彬还帮她修发……他从来没像别人一样对她说:女生要有女生的样子。
尤雾明明是刀枪不入的霹雳娇娃,姚彬却总当是娇皮嫩肉的大小姐护着。
三年后,姚彬高中毕业去芬兰留学了,尤雾特地因为他冲了VPN会员,找人教她上外网,注册了ins,Twitter,了解他所生活的环境,他的动态。表面上呢,她却嫌麻烦,用复古的电子邮件和姚彬联络。
姚彬帮尤雾剪了三年短发,他不在身边,尤雾也不让别人碰她头发,她便蓄起了头发,不知不觉长到和嘴唇持平的长度时,尤雾霎时发现,自己杏脸桃腮,姿色天然,还怪好看的,那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女生,隐约洞悉姚彬对她好,是有预谋的。女为悦己者容,尤雾慢慢学着打扮,不为别的,只为以后和姚彬站在一起时,别人不会误会姚彬喜欢男生。
“嘿姑娘,你面壁思过呢?”俞莉莉提着几包便当袋走进了院子,她走到尤雾身后了,都没被察觉,大吼一声,吓了尤雾一大跳。
尤雾惊厥回头,瞪了俞莉莉眼,说道:“你进屋吧,我猫跑隔壁院子里了,我去抓回来。”
“你怎么过去?你小情郎回来了?”俞莉莉挑眉调侃道,她常来尤雾家,听尤雾父母说起过尤雾以前和隔壁少爷的事。
尤雾时常被她拿这事开涮,已经麻木了,淡淡回着:“起开,我翻墙过去。”
盆景树也只有猫咪能踩上去,可不是给人爬的,尤雾也不去拿把梯子或凳子,猛地一跳抓住墙头瓦片,双腿蹬墙,身手敏捷三五几下就上去了。
俞莉莉在地上看得激动,尤雾的功夫可比电视剧里的飞檐走壁生动多了。
“慢慢抓,我先去厨房了。”
俞莉莉又喊道,尤雾没回,一跃跳进了隔壁院子里,落地一刹那,一阵痛楚从腰间传来,嘶——她好像把腰给闪了,在国外待太久没练功,筋骨都柔了,以前她翻这堵墙和走大门一样自如。
她边揉腰,边在院子里走,呼唤元宵,偏偏这只猫太皮了,出差在外的这段日子,元宵一定经常翻到姚彬院里来,它轻车熟路在院子里四处乱窜,还躲进了假山洞里。
“你这只吃里扒外的坏猫,等我抓到你,把你关到后院里养乖驯了再放你出来。”
尤雾话音刚落,似乎又错觉听到了姚彬的声音。
“它可没吃里扒外哦。”
不对,不是以往姚彬少年气的声音,醇厚有磁性,分明是成熟男人的音色。
她煞然扭头寻声望去,像是在梦里,见到情之所钟的他……他回来了?尤雾直瞪瞪地看着姚彬,像失了音,说不出话。
姚彬端着猫粮碗拾级而下,元宵一见着他便跑到他脚步蹭蹭,姚彬蹲下身给它喂吃的,顺着毛轻轻抚摸着它。
“是叫元宵吗?”姚彬偏头朝她看她,这么多年,他变化很大,人畜无害的笑容里夹着倦意和忧思,瘦扁的身材练出宽厚健硕的身线,他的明亮清爽更多的被沉稳和成熟占据。
这很正常,算起来他应是二十七岁的年纪。
尤雾才是和过去有天壤之别,半点不见学生时代假小子的影子,一头微波长发随风飞舞,魔鬼般惹火的身材,肌肤如雪如霜,素颜和宽松的大号T恤也挡不住她轻熟女人味。
如不是她的五官深深镌刻在他的眼眸里,姚彬也不能辨认出眼前的尤物就是尤雾。
“我来找它……所以翻墙来,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尤雾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先解释私闯民宅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