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夕阳的刻痕

约定当天。

路明非要到的零花钱只够来回的车费，就这还是叔叔从私房钱里挪用的。

他心里其实有点忐忑，他没想到自己梦到的名词会在现实里被别人提起。更何况这个神秘人什么信息都没留下，除了切了盘游戏外，就只是约了个附近的咖啡店和时间。

路明非后来回味了一下，也感觉着实有点太草率了，毕竟以他的消费习惯，别说进店喝咖啡了，营养快线都是莫大的享受。

路上有点堵车，路明非基本是踩着点儿到的店。推开门后却发现店里只有正在擦地的服务员，看来自己是第一个到的。

没钱点咖啡，他只能尴尬地以‘等人’为理由，坐在那喝免费的柠檬水。

他忘记了自己曾在索斯比拍卖行斥资一亿美元拍下那套七宗罪，屠龙的刀剑。如今世界重启后他连星巴克里最便宜的美式都喝不起，就像是午夜过后的灰姑娘，下了南瓜车的瞬间还丢了水晶鞋。

路明非低着头，玻璃桌上印出了他的脸，有点蠢，有点衰。

有声响，抬头，路明非看到咖啡店的门被人推开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张清丽冷漠的脸，针织衫上披着短风衣，身形有点显瘦，表情和眼神都透着冷淡。

楚子涵，又是她！

路明非急忙低下头，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堆里。

路明非曾经一直不理解网上说的“龟男本能”究竟是个什么状态，但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懂了。

那是一种血液里的温度急速飙升，脸颊发烫头皮发麻，连带着指尖开始产生羞耻的麻意，甚至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的感觉。

和切了一盘游戏的网友面基，头脑风暴了一堆厉害人物，结果见了面之后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女同学，而且自己还在初见时管这个女同学叫师兄，这感觉怎么那么怪呢？

而从楚子涵的角度看，她和路明非的交集也就只有查早操时扣分和周四在门口听了阵八卦。

两人属于是认识了，但又没完全认识的范畴。

楚子涵站在原地，视线淡然地落在路明非的脑壳上，隔这么远都能看见少年发旋处在溢冷汗。

路明非感觉自己脸颊上的肌肉有些发紧，还有点发烫，定了片刻才抬起头。

他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表情可能有点怪，便先咳嗽着掩盖了一下，想了想，像小弟似的站起了身，“那个，师，师兄，姐……”

然而对方没有接话。

楚子涵就这么定定地对着路明非的脸看了一会儿，路明非被她看得心里有些犯怵。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是在思考，路明非猜测她大概率也是震惊到了木然。

然后路明非看到楚子涵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路明非同学。”她说。

窗外的霞光卷入了云层，六棱形的玻璃杯折射出光带。气氛仿佛凝固般静谧，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路明非是尴尬，而楚子涵实在看不出情绪来。

也许“暴揍过中学扛把子”是其他人呢？校花的审美应该不至于这么次吧？

路明非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也许扛把子本人现在还在地铁或者公交车上，也许楚子涵只是刚好卡在这个时间点，又刚好和自己出现在了一家距离学校不过只是十公里远，而且除了自己连一个客人都没有的咖啡店呢？

然而楚子涵直接打断了路明非的自我救赎。

“所以，”她问，“夕阳的刻痕也是你？”

2005年，正是伤痛言情小说流行的时候，所以起这个ID的时候，路明非并不觉得有啥问题，他甚至觉得这昵称读着有一股秋叶的静美感，和什么《那小子真衰》，《热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后世的深蓝色》这类书名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当“夕阳的刻痕”这五个字被楚子涵吐字清晰地念出来时，路明非觉得这个世界大概是不适合他生存了。

但是没有关系！路明非想起楚子涵加的明明是自己大号，这个小号应该还没完全掉马才对，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狡辩的余地的。

“那个，学姐，我听不懂……”

“让你的微笑和悲伤成为我这一生的刻痕。”楚子涵继续念签名。

被指着鼻子念出羞耻的文艺签名。路明非的脸就像是被人用钢丝勒住了脖子，迅速充血成了一颗番茄。要不是地板太硬，他能尴尬地在上面抠出一个三室一厅。

他在原地欲哭无泪了好一会儿，发现楚子涵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眼神如静湖，便意识到自己这点破事，对方可能压根不在乎，有气无力道：“学姐你先坐下来吧。”

楚子涵点了点头，在对面落了座。

路明非梦到过一个带自己飙车，说要打爆婚车车轴的暴力分子，他想不起对方的脸。

此时他将眼前平静的女孩面容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叠，他突然感到极度的不真实。

楚子涵的内心也不像表面那么冷静，她会调查卡塞尔这个名字的主要原因来源于她的亲生父亲——楚天骄。

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楚子涵有富爹美娘，自己全才全能，拿的是风傲天剧本。然而真相却十分狗血，楚子涵的亲爹楚天骄是个油嘴滑舌的渣男，忽悠了傻白甜，也就是楚子涵的亲妈苏小妍后，窝囊了好几年，又给不了母女俩需要的生活，于是一拍两散了。

不止如此，两人离婚后，楚天骄这极品男居然还恬不知耻地给其他土豪当司机，时不时在母女两人周边晃荡。也不知道是有初婚情结还是为了爱情甘愿窝囊。

另一方面，楚子涵是个为了挖掘真相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从亲爹亲妈嘴里问不出离婚的真相来，她就自己去查。

她把这几年省吃俭用的钱都花了出去，雇了全国最好的私家侦探团，要求该侦探团在不接触楚天骄本人的情况下调查。

而这次调查的结果却让楚子涵疑惑更重了。不是楚天骄有什么问题，相反，他太没有问题了，就仿佛是《楚门的世界》里预定好的剧本一样，简单到有些诡异，唯一露出的破绽是：一个废柴窝囊了那么多年，只会动嘴皮子的男人，居然能巧妙地避开所有侦探的跟踪……

在诸多无用的信息中，只有一个和楚天骄履历对不上的东西，是个箱子，还是其他路人拍风景时偶然拍到的，在照片的底角。

箱子上有个标志，绘画着世界树，经过调查那是卡塞尔学院的校徽。

说来也巧，楚子涵在听墙角时，也从路明非口中听到了这三个字。于是调查的重心从楚天骄转移到路明非身上，也由此发现一个令楚子涵百思不得其解的细节——楚天骄似乎认识路明非，甚至以前有过类似观察的行为。

楚子涵有了方向就会立即行动，但当她真的和路明非近距离接触后却感到有些荒谬，她看不出路明非有什么特别之处。

卡塞尔学院在网上留下的极少数资料中有一条显示是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和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两校间有广泛的学术交流。

而楚天骄的档案全然没提这事，这男人的履历简单得连一页A4纸都填不满。事出反常必有妖，楚子涵本能地觉得真相就藏在这个学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