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贡议和,此我朝立国至今从未有之事,却在孤的手上出现了......”柴峪神情悲痛道。
吕浩轩在他身后躬身拱手道:“殿下,年年纳贡之事不可取,长此以往,我弱敌强,这样的作法无过是饮鸠止渴。”
柴峪语气苦涩,“孤何尝不知,可如今辽国铁骑就在家门外,为之奈何。”
吕浩轩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只能出此下策,但殿下绝不可失了进取之心,须知我朝并非无一战之力,便是辽人入了关,殿下也可征召各地勤王军队。”
柴峪忽地又想到之前从柴郡案前看到的那份劄子,各地贪污成风,军队吸兵血,吃空饷......以及皇兄死前在自己面前喊出的两字......
他握紧拳头,“就先这样吧。”
昔年荒废的变法之事,看来也有必要再次重提了。
“等此次与辽人签订完盟约,孤登基后便开设恩科吧。”柴峪缓缓呼出一口气道。
“喏。”
吕浩轩应下后见到柴峪对他扬扬手,随即会意的揖了一礼,转身退出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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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兴二年春,距离周辽盟约已过去了两年,皇帝柴峪登基至今也有两年。
整个东京城一点都没有两年前慌乱的景象,依然是那个热闹的东京城,昨夜刚下了一晚的春雨,清晨雨水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带有初春泥土的芳香。
三月春光将暮,百花尽开,街上早已人来人往,因为春季百花绽放,如今的的商贩最是繁忙,薛怀文早早的坐在书房内,伴着墙外小巷里悦耳的卖花声练着字。
卖花的小娘子托着婉转的腔调吟叫:“牡丹~芍药~酴醾~蔷薇~海棠~月季~杜鹃~千叶桃......”
这吟叫声响彻在整个东京城各处小巷大街上。
卖花人将鲜花摘下来,用马头竹篮盛着,穿梭于大街小巷,小篮子里,各种鲜花,争奇斗艳。
墙外叫卖声声响,弄墨这时掀开帘子端着盏茶走了进来,将茶放到桌案边,对着一身窄袖束腕月白燕居服,正低头练字的薛怀文笑道:
“哥儿,要不要买些桃花或是梅花回来置瓶插花,以供清赏,搁在屋里,既馨又艳,哥儿日日呆在这屋里头读书,买来正好调剂心情。”
薛怀文突的想到了前世的宋朝也是对于插花上至士大夫下到平头百姓都是喜爱的不得了,自己闲来无事还曾读过苏轼的格物粗谈,里面就有讲过他插花的独家秘方。
想到这里他放下笔,听着外头似歌似叫的吟声,歌叫之声,清奇可听,闻之莫不新愁易感......
晃过神,他对着弄墨笑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既是弄墨姐姐说了,那自然要在屋内装饰装饰用来应景,唔...我想想啊。”
薛怀文站起身子踱步靠向窗边,以图自己能听得更清些,听了半晌,弄墨都有些着急,生怕自家哥儿再听下去那卖花的小娘子一会儿就该走了。
幸好薛怀文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去买些梅花吧,买回来后我指导你如何插花。”
弄墨有些疑惑了,哥儿还会插花,她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但也没多问转身出去喊上几个丫鬟与她一同去门外寻那小娘子买花。
像,太像了,前世的宋朝与如今的周朝,除了军事上有些许例外之外其他都太像了,就如这插花一般,他们都一样视为风雅之事,对于插花的艺术理解有审美,有学问,什么时节宜插什么花,什么花配什么瓶,不同的鲜花与绿叶该如何搭配。
以哪种花为主,哪些花为辅,整体风格如何,一件插花作品蕴含着什么哲理,都有讲究,讲究生活品味,格调的士大夫群体,都以插花为时尚,这样的风气下沉到了民间,市井人家更为爱花,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初春,会有一堆采花人满城行走到处唱卖。
甚至此时还不算最璀璨,到了夏季那才是一时之佳况。
薛怀文挺喜欢这样风雅的环境,如果没有周边国家虎视眈眈的话,他倒是想学大苏学士那般浪荡一生......
正想着,弄墨已经带人将买到的几把梅花,桃花,芍药用纸包着入了屋子。
薛怀文见状一笑,“梅,花之君子者也,”随即他朝着跟在弄墨身后的冬梅吩咐道:
“冬梅,去从之前官家赠我的那堆器物里拿一尊古铜器过来,若是抬不动便唤松烟和元香去帮你。”
冬梅胆小,虽然入了薛怀文院子里这么久,虽说性子改善了一点,但仍然还是没胆子与其他姐妹一样大胆与自家哥儿问话,所以没敢问为什么便直接领命去了。
而一旁本来胆子就大的夏荷抱着芍药疑惑问道:“哥儿,怎地插花还要用到古铜器,我看教习小姐的那些嬷嬷们,都没有用古铜器插花的呀。”
夏荷睁着大眼睛看着薛怀文,那一双眼睛里分明在说,‘哥儿,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就纯粹诓骗我们,莫不是拿我们逗趣的?’
薛怀文一眼就瞧出她眼中的想法,伸出食指在众人面前摇了摇,“你不懂,这是我的独家秘方。”
他前世除了爱做点小实验也爱看些杂书,小说杂志,各类地摊上淘来的闲书他都看,他所说的那个秘方也是从一个地摊上淘来的杂书中看到的。
冬梅带着松烟和元香前去拿东西的期间,薛怀文也没让其他人闲着,带着大家开始剪裁买回来的花,读了这么久的书,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陶冶性情倒也不错。
插花可不是把花从外头买回来随意找个瓶子一插就完事了的,而是要细细剪裁,不能长了也不能短了,若是你买回来随意一插,别说周朝的诸位士大夫了,寻常的市井人家见着了都有资格狠狠嘲笑你一番。
待得冬梅三人将一尊及膝的古铜器抬来后,其实就是冬梅在前头走,而松烟和元香哥俩在后头弯着腰哼哧哼哧的抬着。
哐!的一声,那古铜器沉沉的落在屋内的木地板上,压得地板一瞬咯吱作响。
这是一尊云纹耳凤尾铜壶,其上点缀着绿橙之色,只是因为时间长久,大部分有些泛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