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五六块钱

临近中午的时候,女人们将驯鹿群找了回来。

所有的驯鹿都在,只是那只瘸腿的驯鹿,腹部、腿脚和鼻子上,被青皮子咬了好几口。

山里没有好的药,只能以马粪包简单处理一下,多喂了一些豆饼。

不过看状态还不错,它应该能挺过去。

安布伦昨晚上没有睡好,鹿群被找回来时,被女人们的吆喝声惊醒,她突然翻身坐起来,细细听着铃铛声,然后把犴皮靰鞡穿上就往外跑。

卫淮赶忙提着她的苏恩一瘸一拐地追上去给她套上。

她忙着去找那只白色的半大驯鹿,见到驯鹿好好的,亲手喂过些豆饼后才回来。

早上在她睡觉的时候,卫淮也跟着睡了一觉,回到撮罗子,忙着煮了稀饭,又从雪地里刨来一块肉,只是,他没有像浓突汗那样煮手把肉,而是将骨头剔了,将肉切成肉片,从缸里舀了些黑瞎子油,炒了一些。

让卫淮没想到的是,这种色白微黄略似猪油的黑瞎子油,并没有想象中的腥味,反而还有微微的香味,味道挺好。

鄂伦春人食用的油,以野猪油和黑瞎子油为主。

说起黑瞎子油,卫淮心里觉得挺古怪。

从浓突汗那里得知,鄂伦春人是以熊为图腾崇拜的民族,黑瞎子在鄂伦春人的神话传说和日常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因此也有着诸多禁忌。

比如,他们不能直呼熊的名字“牛牛伙”,而称公熊为雅亚、阿妈哈,是祖父和舅舅的意思;称母熊为太贴或额聂赫,是祖母和伯母的意思。

按理说,都如此尊重了,在平时狩猎的时候,不会打黑瞎子的主意,但事实上,他们还是会去猎杀黑熊子,吃黑瞎子肉,也是他们食用油的主要来源之一。

这是种挺矛盾的感觉。

虽然弄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卫淮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这些禁忌,还是不要触犯的好。

下午没事儿,他领着安布伦在营地周围溜达了一圈,去河湾的蓬子看了一眼,果然又已经冻上,也就打消了叉鱼的念头,又去看了看在草坡上刨雪吃着枯草的那几匹马。

最后,他还是去了孟金福的撮罗子,听老爷子讲那些年轻时候的事和打猎的过往,也能趁机学些东西。

傍晚的时候,绰伦布库他们几人回来了,带回的猎获不多,只是打了二十多只灰狗子,几只飞龙和一只狍子。

说是所选的地方,遇到了十八站公社的猎民队进山,有四个小组,二十多号人,山林里闹腾,猎物都被撵跑了。

准备回来休整两天,换个地方再次进山。

但这些猎获,在卫淮看来,已经很多了。

算下来,来回只是两天时间而已。

浓突汗一回来,猎获都还没从马背上卸下来,就先钻进撮罗子里看自家女儿,见安布伦被打理得比他领着的时候清爽,很是感激地冲着卫淮笑笑:“我一个大老爷们不太会摆弄这些事情,得谢谢你!”

卫淮也笑了笑:“草儿很可爱!”

随后,浓突汗就注意到了卫淮有些瘸的腿脚,忙问:“你这腿脚咋回事儿啊?”

“被青皮子给咬的。”

卫淮也就将夜里有狼群围袭驯鹿群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咋我们一走,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浓突汗走到那些神偶前面跪拜,嘴里说着卫淮听不懂的鄂伦春话语。

没多长时间,大概是其它人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儿,绰伦布库、阿什库和希克腾都来到浓突汗的撮罗子,询问卫淮的伤情。

见卫淮确实没什么大碍,都松了口气。

这一次,希克腾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对卫淮凶巴巴的,只是说了一句:“之前我说的那些气话别放在心里,还有打你的事儿……要不,你打回来。”

卫淮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憨厚男人,握紧拳头,看似狠狠地朝他打过去,却只是轻轻在他腹部碰了下:“打过了!”

希克腾微微愣了一下,咧嘴笑了起来。

“我阿玛跟我说了你想留下来的事儿,这事儿,我答应了。”

绰伦布库则是拍了拍卫淮的肩膀。

得到绰伦布库的首肯,卫淮的心里,彻底安定下来。

阿什库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冲着卫淮笑了笑。

浓突汗将安布伦交给卫淮领着,出去了一趟,分回来两只飞龙,五只灰狗子和两块狍子肉。

现在,卫淮已经被认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分回来的东西,卫淮也有份。

当然,分到的,只是肉。

和孟金福唠嗑的时候,卫淮问过这方面的问题。

在鄂伦春族人里,集体狩猎,主要是男人参加,偶尔也有女人参加的情况,担任喂马、做饭和零碎活计。

集体出猎的情况,无论猎物由谁猎得,也不论谁出力多少,全部的兽皮兽肉,都是平均分配,每人一份,有女人参与的,能分得半份。

如果打到贵重皮毛,女人不参加分配。

在山里生存,必须互助团结,均分是最好的法子,不会产生多大的嫌隙。

对于族内没有生产能力的老人、寡妇或是有孩子的人家,也会分一些猎物给他们。

除集体狩猎外,也有个人单独出外狩猎。

个人出猎,通常是短距离行猎,早出晚归。

但个别猎人也有自认为技术高超,不愿与他人合作,而采取单独行动的。

单独出猎,所得猎物自然全部归己,但出于乌力楞的团结互助,除兽皮归己外,也把兽肉分给各家各户一些。

因此,浓突汗带回来的肉,还有不少狼肉,和两张狼皮。

这两张披毛厚实的狼皮是卫淮打杀的两只狼身上剥下来的,也成了卫淮进山以来的,第一份收获。

他还为此暗暗高兴,觉得青皮子的皮毛好,应该能值得一个好价钱,问浓突汗:“这两张青皮子皮毛,能换多少钱?”

问出这个问题以后,他很快被浇了一盆冷水。

浓突汗摇摇头说:“值不了多少钱,这两张狼皮,一张脖子位置有个大斧口,另一张更是大片被砍得不像样,破损严重,拿出去收购站,只能算是三等品,能卖五六块钱。”

“啊……才五六块钱?”

卫淮多少有些失望。

却听浓突汗接着说:“我们其实很少打青皮子,因为青皮子皮毛不算太好,而且不好打,主要是青皮子的皮毛腥臊味特别重,熟皮子时候特别麻烦,需要的材料不少,收购站也不太愿意收,价格压得很低,两张皮子,能五六块钱卖出去,就算不错了。

还不如打灰狗子。

倒是狼肉不错,可以做成肉干带到山上吃,扛饿!”

卫淮点点头:“五六块就五六块吧,其实也不少了。”

在蜀地生产队上工的时候,一年到头分到的,也不会比这点钱多多少,还有啥不知足的,一点点攒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