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着大粒盐吃过一顿半生不熟的孬头肉和烧面圈,孟振邦他们三人用鄂伦春语商量了一阵,告诉卫淮,要过年了,营地里的肉食积攒的不够多,还是得以肉食为主,让这个年过得安稳。
这次去十八站,枪就会被收回去,得到元宵之后才能领到,挺长的一段时间。
他们打算先去看看那片被砍伐过的次生林有没有狍子。
然后,营地里的食用油也不充足,还打算去看看能不能寻到野猪和黑瞎子。
狍子,一向是鄂伦春人最喜欢打的野物,也是最主要的衣食之源。
他们所食用的油,主要来自野猪和黑瞎子。
和蜀地一身精瘦的野猪不一样,大概是天气寒冷需要厚厚的脂肪御寒的原因,听孟川他们说,北境的野猪膘肥体壮,能长到四五百斤大小,非常的凶悍。
次生林所在的位置,说是翻过斜面的大山就能到,看着似乎近在咫尺,但真正骑着矮马翻过大山,却足足走了大半个小时。
在林子里拴好矮马,四人领着猎狗往山脚走。
孟川他们早就已经告诉过卫淮,要跟着他们的脚印走,一方面省劲,另一方面能防备掉进雪窝子里。
别看着这大山坡度很缓,但也有不少地方被雨季流水冲刷出山沟、洼子,还有些野物过冬刨出土洞坍塌后形成的坑洞,都被大雪给填平了,表面上看不出下边有什么,没有经验,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一脚踩进雪窝陷进去。
遇到浅一点的雪窝子好办,同伴用绳子把人给拽上来完事儿。
遇到大雪窝子,人一掉进去,四周的积雪就塌下来,把人盖到里边,即使身边有人,都不一定能弄清楚具体在什么地方,一个不小心,命就折了。
还有可能走着走着,突然惊到藏雪层下的过冬的野物,惊窜出来伤人等等。
北境气候恶劣,除了林场周边,修通的运材线,其余地方,根本就没路,进到里边,很容易麻达山了,看哪个山头都一样,转来转去就是走不出去。
卫淮一个新手,也就是跟着孟振邦他们几个鄂伦春人,不然,早不知道走哪里去了。
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失温,冻死了。
在山里边,冻死人的情况不少见,鄂伦春人也经常出现冻死的情况,不过很多时候是因为他们嗜酒如命,酒蒙子多,喝醉了一觉睡过去,就再没醒来。
一般的跑山人,也不敢轻易在冬天深入这种深山老林里。
卫淮在听孟川他们给自己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回想起自己在火车皮里的情况,也不免一阵阵后怕,那一次差点就睡过去了。
所以,哪怕卫淮自认方向感不错,但在发现自己在这林子里也开始发懵的时候,就老实地跟在三人身后,跟着脚印走。
他要做的,除了学习那些狩猎技巧,还得尽可能地去了解、熟悉这片大山。
就比如,他现在知道,雪厚的地方,山里的动物也不走,它们有着最本能的直觉去避开这种潜藏的危险,骑着的矮马就有这能力。
走了没多远,林木突然变得稀疏空旷,到处是剩下的干枯枝杈支棱着,只有那些被砍伐后剩下的老树桩上生发出的一簇簇枝条,这就是所谓的次生林。
次生林里的雪,还没有膝盖深,算是比较好走的。
然而,四人进入次生林,寻了没多长时间,就不得不停下来。
卫淮顺着孟寿安所指的方向望去,见林木之间布置有套子。
所谓的套子,就是一段绑在树干上的钢丝圈,离地面能有四十多公分,凭借钢丝的韧性支在那儿,颤颤巍巍的,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卫淮对套子、铁夹、兔网之类的东西,并不陌生,村里的跑山人扛枪进山,很多时候有猎获,靠的就是这些东西。
孟寿安说:“可不能小看了这一段段小小的钢丝,越是简单的消息机关越有效,汉族的跑山人,最喜欢这些手段,套子一下就是一两百个,成了套子阵,猎物一旦闯入其中,很容易被套住,挣脱不出来。
这些套子,一看就知道是有经验的跑山人下的,看套子的高度,是用来套狍子的。”
孟川也皱起了眉头:“这地儿被人先到了,也不知道这套子下得多不多,如果多的话,今天怕是打不到狍子了。”
“先看看……”
孟振邦也微微叹了口气,放眼看着下边大片的次生林,还是抱着希望,小心地走入里边。
孟寿安也跟着往前走,不忘提醒卫淮一句:“小心铁夹,若是里边夹杂着铁夹或是其他陷阱,一旦踩中了,很容易出事儿。”
卫淮点点头,小心地跟着三人往林子里钻。
一路上,果然看到林木间隙中,东一个、西一个的钢丝套,走了不过百来米的样子,就连卫淮都看到不下二十个的套子,还看到些不大的蹄印。
跟在两边的猎狗忽然发出呜呜的叫声,抬着脑袋看着斜下方。
四人立马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周围,隐约中,卫淮听到了轻微的哗啦声,他踮起脚尖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七八十米外的坡下,有树木蓬子被什么东西不断地摇晃着。
孟川也看见了,猜测:“应该是有猎物上套了。”
“去看看,若是真有猎物上套,帮忙杀了,省得它活受罪。”
孟振邦领头朝着坡下走去:“另外也码一下踪,看这群狍子去了什么地方。”
原本这种事没必要管,但卫淮也听孟寿安他们说起过,打猎不是虐杀,一刀子捅死,比这样看着野物垂死挣扎要痛快,至少这人的心理上,要舒服得多。
他也理解这种心理。
不知道别的跑山人怎么做,但鄂伦春人向来敬畏大山,认为万物有灵。
尽管以游猎为生,却也有其恻隐之心,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禁忌,不打小兽,不打正在交配的野物,也不打天鹅鸿雁之类成双成对的飞禽等等。
这是一种很朴素的自然观念。
再往下走了四五十米的样子,卫淮看到一棵小树下,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围着小树挣来挣去,小树被拉得乱晃,四周扬起一片雪沫子。
但因为小树韧性非常好,每次被那只野兽挣得大哈腰,只要一缓劲,小树就又立得笔直。
“是个狍子,被套住了!”
孟川说着,拔出腰间别着的猎刀,朝着那只野兽歘欻欻地走了过去。
那只狍子看到有人靠近,挣扎得越发猛烈,四蹄狠命地往后坐,想挣脱钢丝套的束缚。
卫淮清楚地看到这只很像鹿,屁股上炸开一片白毛的小兽,瞪着一双黑白分明透着极端的恐惧的大眼睛,盯着四人。
它眼仁中满是血丝,一团团热气从张大的鼻孔中喷出来,随着四人靠得越来越近,它开始拼了命地绕着小树纵跃、甩头,尽可能地躲着最近的孟川。
孟川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突然间扑跃过去,将那只狍子摁翻在地,跟着猎刀递出,朝着狍子的脖子捅了一刀。
三条猎狗以为又有肉吃了,欢快地摇着尾巴,在周边上窜下跳。
忽然,猎狗纷纷停了下来,又转头盯着左边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凶声。
其中一条体格最大的青色皮毛的猎狗朝着那方向窜出去几步,枪声突然就响了起来。
砰……
随着枪响,青狗悲鸣一声,一下子栽倒在地,不断地踢蹬着四脚,没踢蹬几下,就没了动静。
这条猎狗竟是被人给一枪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