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戏神上身

“嗡......”

杨廷和瞬间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皇帝……

上次撞柱子是真的白撞了???

回想起上次自己为了逼迫皇帝就范,不惜以头撞柱,弄得头破血流,本以为能借此让皇帝屈服,可如今看来,那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想到这里,杨廷和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苦涩与不甘。

他本来还盘算着等手头的事务处理妥当之后,再去联络朝廷内外的大臣一同向皇帝上书,恳请其正式承认孝宗皇帝为皇考。

谁料!

皇帝的行动竟会如此迅速,以至于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直到皇帝重新稳稳地坐回到龙椅后,杨廷和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旋即,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了一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脸上那因为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表情恢复到正常状态。

然后向皇帝拱手言道:“陛下……您对您母妃的这份拳拳孝心,实在令人感动不已,老臣深感敬佩。”

“我大明朝向来是以孝道治理天下,陛下您今日的这番举动,无疑给天下臣民树立了一个极好的榜样......”

“老臣在此恭喜陛下得以母子相见,共享天伦之乐。”

他刚才迈出脚步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陆七七似乎有所动作。

“今日这奉天殿内外的护卫数量相比往常明显增多了不少啊……”

一念及此,杨廷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很显然,皇帝早已洞悉了他们这些人的意图,并提前做好了防范措施。

如此一来,想要通过撞柱子这种极端方式来逼宫,恐怕是难以实现了。

不得不说,这位年轻的皇帝心思着实缜密得可怕......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入为主,就顺着你的心意先夸赞你一番。”

心里这般暗自想着,杨廷和说完后就径直走回到队列里。

见到杨廷和没有预想中那般撞柱逼宫,反而倒是不啬其词地夸赞自己是一个孝顺的人……

朱厚熜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暗自诧异,刚想开口也好好夸赞他一番:“朕……”

可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口时——

“咳~咳……”

不料,却是听见杨廷和突然轻咳了一声。

朱厚熜:“……”

……

杨廷和很清楚此时此刻若想要迫使皇帝就范,采用强硬的方式定然是行不通的。

于是,在思索片刻后,他决定改变策略,选择先发制人,从祖制方面着手展开攻势。

得到杨廷和的暗示,一直沉默不语的吏部尚书兼大学士梁储迈步向前,向皇帝拱手言道:“陛下,请恕臣直言。您的母妃并非太后……”

“所以按照本朝礼仪,她又怎能随随便便进入这皇宫呢?”

“况且,祖宗之法犹如泰山般厚重,我等作为晚辈理应严格恪守,切不可肆意妄为、将其破坏啊!”

话音刚落,内阁大臣蒋冕紧接着也站了出来,表示赞同:“陛下,臣以为梁大人所言极是。”

“遥想当年,我太祖洪武皇帝亲自立下家规,明确规定藩王的嫔妃若无圣上诏令,绝对不可以擅自踏入宫门半步。”

朱厚熜静静地看着他们,一脸平如静水,丝毫没有第一次那般怒火中烧,反倒是显得极其冷静。

见状,王琼朝着皇帝行礼,而后看着蒋冕等人淡淡说道:“嘿嘿……几位大人,陛下自然是有诏的。”

蒋冕等一众大臣听到这话,皆是惊愕得愣在了原地,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

皇帝既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遣人到远在安陆的老母亲接至京城来,那么自然是下了诏令的……

否则的话,她不过是区区一个藩王的嫔妃罢了,又怎敢贸然前来?

罢了罢了……来了便来了吧,但想要成为我们的太后,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

朱厚熜眼见众人已经说完了,也不开口表示,只是默默地看着群臣的神情变化。

看来,撞柱逼宫他们是做不了了。

不过,这些臣子态度都很强硬,要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去郊外迎接老母亲进宫……恐怕也是难如登天的!

总不能真要动用锦衣卫将这帮顽固不化的家伙统统拖出去施以廷杖之刑吧?

倘若真的这么做了,万一将这些家伙逼入绝境,保不准会冒出几个疯狂至极的家伙当场上演咬舌自尽的戏码……

恐怕朝野上下都会对他这个圣德仁君的帝王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届时,即便自己身为堂堂一国之君,恐怕也会落得个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的尴尬境地!

如此一来,此事必将成为自己一生都洗刷不掉的污点……

到那时候,那些个言官、史官啦定会口诛笔伐。

而各种野史传闻以及阴谋论调更是会如雪片般纷沓而至,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论如何,对于朝廷的影响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好在他事先早有准备。

……

一念及此,朱厚熜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旋即猛地站起身来,扫了一眼群臣。

片刻后,缓缓说道:“诸位爱卿,你们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

“朕能有你们这样的贤臣辅佐,实乃大幸之事啊……”

“陛下!”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

只见李瓒面色涨红,有些尴尬地站出来,躬身行礼道:“实在抱歉,此刻臣突感内急难耐......”

听到这话,朱厚熜先是一愣,随即便大度地摆了摆手:“嗯,你速去速回便是。”

然后再次将目光转向其他大臣,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讲下去,“朕在此替天下臣民谢过诸卿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前些时候,有人说朕是不仁不孝的人……”

“如今细细想来,倒是觉得这些话颇有几分道理......”

闻言,群臣皆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朱厚熜也同样看了他们几眼,目光如火炬一般,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

最终,视线定格在了杨廷和身上。

见到皇帝投来的目光,杨廷和静静地与之对视。

突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如闪电般划过心头,让他不禁微微一震。

“陛下,您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啊!”

“比起您那堂兄朱厚照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杨廷和心中暗自叹息道。

……

就在此时,正陷入沉思的他被皇帝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

“杨阁老,朕还记得您曾经跟朕说过‘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话……”

“动物且然,况于人乎?”

“朕知道朕的阿母并非是太后,但如今她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却无法与自己的儿子相见!”

“朕是贵为一国之君不假,但同时也是一个渴望孝敬母亲的普通儿郎啊!”

“陛下……”

杨廷和刚要出言劝慰,朱厚熜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诸位爱卿皆是我大明王朝的中流砥柱,亦是天下万民的楷模典范,自然是眼里揉不得半点儿沙子的……”

“然而此事关乎亲情孝道,朕实在难以割舍!”

话到此处,朱厚熜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

他猛地双膝跪地,面向奉天殿正门口高呼一声:“母亲!”

接着,又声嘶力竭地喊道:“孩儿不孝啊!”

目睹眼前一幕,群臣顿时感觉一阵寒意从头顶直贯脚底,头皮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阵阵发麻。

皇帝竟然下跪?

这怎么了得啊!

刹那间,纷纷猛地跪倒在地,齐声高呼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啊!”

见状,朱厚熜心中不禁暗暗窃笑一声,但脸上却迅速浮现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

“您老人家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赶来与孩儿相见……”

“然而,孩儿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亲自前去迎接您,实在是孩儿的大不孝啊!”

“呜呜呜……”

……

半晌后,朱厚熜突然止住哭声,猛然站起身来。

动作利落地从袖袍里掏出了那把由陆七七特意精心制成的假匕首。

“陛下!”

群臣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脸色惨白,急忙再次磕头高呼道。

见状,朱厚熜对群臣的呼喊置若罔闻,完全不理会。

右手紧紧地握住匕首,高高举过头顶,旋即一字一句地大声呼喊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伤,此乃孝道之起始也!”

“可是,今日我朱厚熜不仁不孝……”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吼道,“索性就割下自己身上的血肉,剔除这一身骨头,以此偿还给生养我的阿母!”

说罢,他作势就要朝着自己的手臂刺去。

眼见皇帝在众人面前表演起来竟是如此浑然天成,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陆七七满脸惊愕地看着他

“好一个戏神啊!”

这等演技,怕是连那二十四孝行为艺术见了都要自愧不如,直呼内行!

……

瞧着皇帝那般激动的模样,陆七七心头忽地一紧。

“陛下如此投入,该不会假戏真做吧?!”

“虽说陛下之前曾与我交代过,让我视形势配合于他……可若是不小心被这把假匕首伤着了,那我岂不就成了间接害死君父的罪臣?!”

一念及此,陆七七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窜起,额头上也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

说时迟那时快,来不及再多想,陆七七一个箭步便猛地朝着皇帝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朱厚熜此时正在全情投入表演中,看到他跑过来,立即大喝一声:“别过来!”

这一声怒喝,不仅是他继续表演里的一部分,更是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向在场的群臣表明态度——

今日之事,要么所有人都乖乖跟我一同前去迎接我的母亲,要么就免不了一场激烈冲突!

除此二者之外,再无其他选择可言!

……

时间仿佛海绵里的冷水一般,滴滴答答地不断流逝着。

此时,杨廷和额头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陛下啊陛下!”

面对皇帝的举动,杨廷和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您这一招可真是算得我们死死的啊......”

他是真的疯了?

还是在试探我们?

又或是耍流氓?

……

杨廷和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

因为万一皇帝来真的……

那么他杨廷和可就真的成千古罪人、逆臣贼子了!

想到此处,杨廷和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令得他脑袋有些胀痛……

逼死皇帝这样的罪名一旦落实,别说是身前的荣华富贵化为泡影,就连死后的名声也必将遗臭万年!

想想历史上那个当街弑君的成济就知道了……

……

此刻,君臣之间的局面变得异常诡异。

只见那成熟得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皇帝手持匕首,对着自己比划着,一副要哭要死的模样……

而周遭的大臣,则个个都是额头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们就这样干瞪眼地跪着……

“陛下!”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高喊声蓦然响起。

沉思良久后,杨廷和终于打破了沉默,高声说道:“臣等愿意随陛下前去恭迎太后娘娘!”

话音刚落,只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皇帝,竟然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当即两眼一翻,二话不说就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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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乡郊外。

“太后娘娘,陛下来信,着我等进城候驾,他下早朝后自会前来迎您的。”

陆炳骑着骏马,神色沉稳,转头看向身后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声说道。

“嗯。”马车里传来蒋氏淡淡的声音。

一行人徐徐向城门行去,刚刚行至到城门口时,却突然被一群守门士兵拦下。

只见为首士兵手持长枪,高声断喝:“给我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此乃京城要地,无令牌者,不得入内!”

陆炳见状,当即勃然大怒,旋即勒紧缰绳,向着那士兵厉喝一声:“你们都眼睛不好使是吧?!连太后娘娘的车驾也敢阻拦!还不速速让开!”

言罢,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封明黄色卷轴,上盖皇帝玉玺的手令。

守城士兵们皆惊,纷纷定睛细看陆炳手中之物。

不错,那的确是皇帝的手谕无疑了。

是宫里的人?

锦衣卫?

看着不像,倒是像藩王的府兵……

那为首士兵正犹豫到底要不要放行,可转念一想,不久前内阁突传密令过来,说是今日有一辆马车经此城门,万万不可放行,违者立斩!

念及此处,为首士兵高声喊道:“休要胡言!当今昭圣慈寿皇太后正在宫中,你们竟敢冒充太后娘娘,实乃罪大恶极!”

“来人,给我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