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寒刃
  • 史英明
  • 4649字
  • 2024-12-07 11:16:44

周六那天,气温回升,天有些泛阴,但不是像那种要下雨的样子。我提前在手机上预约了那家我经常去茶馆,到了之后我把位置发给了飞哥,又点了壶茉莉花茶,要求过一会儿等人齐再上。我猜测飞哥怎么也得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就闲来无事去隔壁的甜品店里买了份提拉米苏。再回到茶馆的时候,也就是十分钟之后,我注意到吧台前有一对挽着胳膊的情侣,那男的背身酷似飞哥,都是留着平头,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偏胖的身材,只不过他的穿衣风格跟飞哥差异甚大。平日里不论什么场合,飞哥都喜欢穿一身运动装,他说这样穿舒服,而那男的却是上身黑皮衣,下身黑色西装裤,脚上是一双鳄鱼皮质的黑皮鞋的时髦打扮。凭我对飞哥的了解,飞哥肯定是不会那么穿的,所以我就没上前去认人。

回到座位上,我打开了提拉米苏的塑料包装,用叉子准备挽第一口的时候,那对情侣走到了我的面前。一开始我没去理会,毕竟没想能认识嘛,直到那男的用一种我十分熟悉的声音叫我:

“明。”

我抬头定睛一看,还真是飞哥,于是我赶忙调转脑袋,去打量一旁的女人。在这里我还是姑且称呼她为大嫂吧。大嫂比飞哥矮半头,身材苗条,年纪看着跟我飞哥相仿,都是三十左右岁的样子。当时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快要拖到地上的深红色风衣,下身是一条瘦身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厚底的休闲鞋。长相方面,她画了很浓的妆,这让我不好判断她的肤色。五官除了嘴有点凸,其他看着都长得都很标准,而气质方面,这位大嫂举手投足见均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的气息,但这成熟并不是那种经岁月流逝催生出的成熟,而是那种经社会捶打出锻造出的成熟。

关于谈恋爱能改变一个人这一点,我在飞哥身上是充分看到了。飞哥不仅改变了原有的穿衣风格,还学起了绅士。就在大嫂准备要落座之前,他彬彬有礼地从桌子底下抽出了椅子,接着还伸出右手摆了一个请的手势,这让我不禁地向他调侃道:

“以前怎么没见你帮我抽出过椅子?”

飞哥呲了一下嘴,悄声说:

“去。”

接下来我简单问了一嘴大嫂喝茶可以吗?她点了点头说可以后,我起身招呼来服务员,让他把提前订好的茉莉花茶端上来。在服务员把茶端来这期间,大嫂一直注视着桌上的提拉米苏,她问我:

“早上没吃饭吗?”

我实话实说地告诉她:

“吃了,但我这又突然馋了,就买了一块。”

说完我把提拉米苏推给了大嫂,并开玩笑地说:

“你要是不嫌弃这块给你。”

大嫂表现的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我好,只见她低头看看胸前的提拉米苏,又抬头扭过脸看看一旁的飞哥。飞哥心领神会大嫂的意思,他把提拉米苏又推给了我说:

“她牙疼不能吃甜食。”

我订的那家茶馆不负责泡茶,只负责提供茶具,茶叶,以及初沸的热水,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因为能享受到泡茶的乐趣。服务员把东西上齐后,我开始为他俩泡茶,同时听飞哥向大嫂介绍我。说是介绍,不如说飞哥是在大嫂面前恭维我。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事实就是如此,我在飞哥身上感受出了一种想要再嫂子面前抬高身边事物的感觉,那就像是父母当着外人面夸自己的孩子。茶泡好后,出于初次见面的礼貌,第一碗我倒给了嫂子。茶碗上方冒着一缕蒸汽,飘散着淡淡的清香,闻起来沁人心脾。嫂子并没有立即端起茶碗来喝,而是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试探性的摸了一下碗口,随后递给了飞哥一个眼神。飞哥再一次心领神会,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会拿起茶碗用嘴将茶水吹凉。确认茶是真的凉了,嫂子缓缓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接着她一脸享受地对我说道:

“嗯,这茶不错,喝起来不涩也不苦。”

“你要喜欢喝,我送你一斤。”我半开玩笑地说。

“妥了,一言为定啊。”

我和大嫂各自都笑了笑。之后我们三人喝着茶,从中午一直闲聊到了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大嫂很是健谈,说话也比较幽默,经常能逗得我乐出声来,不仅如此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从来不打断,不抢话,只会等你说完了她再说,这让我与她聊天时感到很舒服,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反常,原因是大娘不是个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所以她能对飞哥订婚持如此强烈反对态度,肯定是说明眼前这位大嫂哪方面有问题。于是我在我们三人聊天的时候潜移默化地把我想知道的问题夹杂进去,比如大嫂的工作,家庭背景等。令我没有料到的是,在面对这些放在聊天中不容易被察觉出的问题时,飞哥竟然比大嫂还敏感。我的问题均被飞哥以转移话题的形式含糊了过去,这就让我更加好奇,好奇大嫂背后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不想因为这些问题把桌面上轻松愉快的氛围破坏,就盘算着等有时间了约飞哥单独问一问。

当天晚上我回到家中,刚换好拖鞋准备进屋,大娘那边电话就打来了。大娘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了我与飞哥碰面的消息,电话一通她就问我先前嘱托我的话今天有没有和飞哥讲,我实话实说告知没有,大娘直接急了,她质问我道:

“明啊,你不是答应大娘了吗,怎么说到做不到呢?”

我确实是理亏,只好语气卑微地对大娘说:

“不是我说到做不到大娘,而是我觉得那女的人还不错,没有必要,另外飞哥也老大不小该找对象结婚了,再说,大娘,你之前不一直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让飞哥结婚吗?这怎么到节骨眼儿唱起反调儿了?”

大娘长叹了一口气,她告诉我:

“明啊,我盼你飞哥结婚是不假,但我也不能眼瞅着你飞哥往火坑里跳啊。”

很明显有事,我问大妈道:

“大娘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

大娘说:

“明啊,你不知道,那女的是个二婚,还带着一个八岁的小丫头,这我倒不说什么了,毕竟你飞哥年纪大了,找个头婚的确实是不好找。最主要的是那个女的在外面背了一屁股的外债,我打听说有三十来万呢,都是赌博欠下来的。大娘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好人烂人一眼也能瞅出个大概,就那女的我说句不好听的,能和你飞哥凑在一起,就是看中你飞哥精不精,傻不傻,没个心眼儿,想圈你飞哥兜里那俩钱!”

这下我总算理解大娘她为什么会坚决反对飞哥的婚事了,可是我深知木已成舟,飞哥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原因在于飞哥是个倔脾气,倔劲儿上来十头牛都拽不动的那种,这就导致他很容易盲目地追求一件事情,即使他知道有可能是错的。总结的大嫂的情况,和大娘一样我也很难相信她选择飞哥是建立在爱情之上的选择。虽然我清楚再劝飞哥已是于事无补之举,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他一声,让他再考虑考虑看看,所以大娘那边电话一挂,我转头立马用手机打给了飞哥。电话那边又是秒通,我直接了阐明告诉了飞哥我的意思,飞哥听完语气变得很不耐烦,他问我:

“你的意思是说,这婚我一旦结了就等于上当受骗了呗?”

我赶忙向他辩解说: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要你考虑考虑,别那么急,毕竟结婚是大事不是儿戏,要考虑清楚,不能草率了。”

“我都考虑三十四年了,用不着再考虑了。还有这婚我结定了,你们谁来劝我都不好使!”

飞哥的语气极为强势,我感觉他随时可能会挂断电话。为了保持能继续往下沟通,我停顿了一会儿让他冷静冷静,顺便再措了措辞。半响过后我说道:

“飞哥,毫不夸张地说你现在被爱情冲昏头脑了,真的,你要知道爱情就如潮水一般,涨潮的时候汹涌澎湃,退潮的时候可能是满目狼藉。”

“得得得,你别给我整那些文词了,你什么意思我心里明镜儿,你就是想说你嫂子那那那不好,跟我结婚是冲着钱来的,但是我告诉你,我心甘情愿。”

“不是你情不情愿的问题,飞哥。”我说,“你要想清楚并不是所有婚姻的大门都能通往幸福。”

“幸不幸福那是我自己的事!行了,挂了吧,磨磨唧唧的。”

随即飞哥挂断了电话。飞哥的油盐不进,让我对他无可奈何,还有点生气,我明明是带上好意去的,结果好报没得着,倒是挨了一顿吼。讲真的当飞哥说我磨磨唧唧的时候,我真想愤愤地回他一嘴:

“你爱结你就结,没人管你!”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这一天我没有任何安排,就计划着等洗漱吃完早餐,喂完cream后,在家画一天的素描,好来借此打发时间。令我没有预料到的是,还没等着我实行第一步,我家的门铃就响了,按门铃的是我二大娘家大我五岁的武哥。武哥像是受了多大屈似的憋红个臭脸,一进门他就把腋下夹着的皮包大臂一挥摔在了地上,他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

“你飞哥真是不知好歹了啊!竟然为了一个娘们儿要跟老子动手。”

cream看见武哥又是摔东西,又是嚷嚷,有点受惊,跑进了厨房缩到了冰箱后面。我把地上的包捡起来随手扔到了茶几上,我问武哥:

“飞哥的事你也知道唠?”

“你这不废话吗?”

说着武哥径直坐到了沙发上,伸手就拉开了皮包上锁链,从里面摸出了香烟和防风打火机。我见他要抽烟,赶忙出声劝阻道:

“你要抽烟上外面走廊通道抽去,别在我屋子里抽。”

武哥压根没搭理我,他点着香烟一口口抽了起来。熏鼻的二手烟在屋内四散开来,我拿武哥没有办法,只好替他拿来了还剩一点水底的矿泉水瓶当做烟灰缸,又打开了客厅的窗户,换些新鲜的空气进来。在香烟的加持下,武哥脸上的赤红渐渐褪去,他告诉我昨天晚上他接到了大娘的电话,了解到了飞哥的事,今天一大早就开车去飞哥家,结果到了地方,他话还没说几句,飞哥那边脾气就上来了,举着拳头嚷嚷让他滚出自己的家。武哥讲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详细描述里面的细节,只是说了个大概,但我也能想象到,他们俩人,飞哥脾气倔,武哥脾气爆,还爱专挑难听的话说,所以他俩能吵起来对我而言完全不意外。

以往他们两人闹矛盾,都是我从中调节,这次也不例外。

晚上我订了一家烧烤店,把他俩都喊了出来,叫飞哥的时候他有些抵触不想来,我知道他是不愿听我说大嫂的事,于是我就明确的告诉他一句都不会提。在这里我得承认我又口是心非了。餐桌上他们俩人扭着脸面对面地坐着,互相之间一句话都不说,似乎都还在怄气,但这样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几杯酒下肚,他们两人脸上都泛起了一点红晕,气氛变得也没那么僵了。飞哥率先拿起了酒瓶,碰了一下武哥的酒瓶,他说:

“今天都是哥不对,不该跟你吵吵。”

说完飞哥把手中那瓶还剩三分之二的啤酒,一口气给吹了。

武哥摆了摆手,意思是说都过去了。就这样他们两人重归于好了。接下来我们三人聊了一些过去共同经历过的开心事,把各自逗得都哈哈大笑,餐桌上气氛的变得很融洽,当然这样的局面也同样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酒喝得越来越多,武哥的嘴逐渐也没了把门。过去的事聊得都差不多以后,就开始聊起了当下,武哥管大嫂称呼为臭骗彩礼的,就这样连续叫了几番过后,飞哥火了,他拿起了地上的空酒瓶,起身照着武哥身后的墙就摔了过去。酒瓶摔了个粉碎,邻桌的两桌食客,看势头不对,赶忙跑去结账,好远离这场即将发生的战火。

在这声酒瓶的碎裂声下,喧嚣的烧烤店内变得格外的宁静。我们三人成了店里的焦点,吸引来了全部的目光注视。武哥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地下的碎玻璃渣,随即脾气也上来了。在愤怒的驱使下,以及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武哥那张平日里就凶巴巴的脸看起来十分瘆人。他眼睛瞪得溜圆,晃晃悠悠地起来,指着飞哥的鼻子骂骂咧咧地说道:

“刘建飞你少他妈的狗咬吕洞宾!我们当亲戚的互相都想盼对方好,哪有盼对方坏的道理?所以跟你说那臭骗彩礼的不是什么好人,你别他妈不乐意听!”

在吧台负责收银的老板娘,听见那两桌结账食客的讲述,小跑过来打探情况,准备劝架,然而这时的飞哥武哥眼中只有彼此,就算耶稣带着十字架来劝架,也是无用的。

“她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管!”飞哥说。

“放屁,你心里要是有数,还能喊着要结婚?”

他们俩越吵越激动,还都举起了拳头,但凭我对他俩的了解,这架打不起来。老板娘从中试图压低他们两人举起的胳膊,告诉他们俩有什么事好好说,可就像我说的那样,飞哥和武哥把老板娘当成了空气,完全没有理会。我就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两人吵,老板娘就让我也跟她一起劝。我当时也是喝多了头脑不清醒,没顾他俩之间的争吵会影响老板娘的生意,就我告诉她:

“没事让他俩吵,放心,打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