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没有说出口的喜欢就像一场悄无声息的鲸落。
父亲的话我只当是他们无理由的揣测,毕竟这么多年来,杨琳柳一直欺负我,这么多年来除了亲情感,我并没有察觉她有半点其它情感,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只是我还是被那些话弄得辗转难眠,脑子一直在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比如很早之前村里就传出过杨琳柳是我家的“童养媳”。我还真就想到了我跟杨琳柳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场景,或许我们会被村里的碎嘴子嚼碎,体无完肤的钉在耻辱柱上鞭尸。
早上吃饭时我心不在焉,时不时打量着杨琳柳,企图去验证父亲的话。当然,笨拙的我很快被杨琳柳发现异常,被她恶狠狠的眼神吓退,更加证明了那都是莫须有的揣测。
中午的时候我接到许沁的电话,她把我的月薪提高到两万,说还可以再谈。我承认自己爱拍照,比普通人也拍得好些,可要说我达到摄影师级别,一个月配得上两万月薪我是打死不信的,毕竟我也没学过有关摄影的知识,更没有经过系统化培训。
电话里许沁激动的说“你就别谦虚了,就你帮我剪的那条视频,我只是加些自己拍的素材,居然爆火了”。
挂断电话后,我登录APP,查到了许沁的账号,没想到她还是个拥有两百多万粉丝的旅行博主,而她最近发布的那条《云上元阳》确实爆火了,才发布一天点赞量就破了三百万,与她之前几十万点赞的作品相比确实挺成功的。
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在摄影方面有着优于别人的天赋,是否应该尝试去走这条路,毕竟谁不想不放弃爱好还能赚到钱,只是我向来懦弱,依然拿不定主意。
我翻着许沁的作品,大多是国外的视频,她一个人走了大半个地球,去过南北极,去看过震撼的动物大迁徙,闯过战火纷飞的国家,爬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山,重装徒步等等。她视频里能看出来,是在美国上的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做旅行博主,最近才回到国内。
看着她的视频,我又回想起年少时的梦想,说来可笑……我环游世界的梦想,仅仅是因为小时候没出过远门,所以总想看看这个世界。而这个梦想从始至终都没变过,我与安诗雨的认识也正是因为同样的梦想,志同道合的人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久而久之也产生情愫,我们也一直坚持着梦想,只要有时间就会去那些没踏足过的地方,只是同样的梦想并没有支撑着我们走到最后。
其实我的父亲说得对,他们没法支持我完成梦想,我自己又没能去完成,穷人和富人间可能会产生同样的梦想,但同样的梦想所要付出的代价却各有不同,就连时间也站在更成功的那一边,有时候金钱是可以买来时间的,比如同一条路,骑自行车跟坐车所花的时间就不一样。
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我也可以像许沁一样,旅行时分享一些旅途中的美景,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讲一讲需要注意的事项,或许在旅行中就能赚到经费。
程颖在下午两点时到家,每次分别后的再次重逢,都能明显看得出来她的变化,现在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也是,她都已经上大学了,她从小就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什么事都看得开,但处理重要的事却显得老练,我妈说她这是没心没肺,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要是能一直开心的活着,没心没肺其实也没关系,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乡下每当逢年过节都要杀鸡,而今年更为特殊,往年我都忙于工作,只有过年那段时间才会回家,家里已经很多年没在中秋团圆了。
今天我妈难得的给她们三个女的也倒了杯酒,当然也仅仅是自家做的甜白酒,我们两个男人都喝不惯。一家人围桌而坐有说有笑,明月圆,家人圆,是个难得的大团圆。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我父亲的地位了,身为一家之主他是最先发言的“也没什么可说的,难得团圆,希望家里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不求大富贵,但求平安无忧”。
我妈就更直接了,给每人发了个红包,我笑着把红包装进口袋,笑着说“也不是说过年发压岁钱,现在连中秋都发红包了,这个可以每年都有”。
我妈难得的没有怼我,而是笑着说“今天一家人谁也没少,高兴”。
杨琳柳也笑着说“像叔叔说的,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妹啃着鸡腿,模糊不清的说“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干杯~干杯”。
其实在古板的乡下,难得的没人对女人喝酒这事说三道四,但对抽烟的女人还是会口诛笔伐。当然,无论是杨琳柳或是我妹,对于喝酒这事……真喝起来我估计不是她们对手,毕竟都是我先喝嘴瓢。至于我妈……那更是无敌手,从没见她喝酒脸红过,好像喝的根本不是酒,是她偷偷换掉的白开水。
晚饭过后,在楼顶茶亭下,一家人喝着茶,聊着一些家常便饭,等着月亮升起。
月亮升起后,在茶亭旁对着月亮的方向摆起贡台,三杯贡茶以及一些圆形的瓜果,自然也少不了月饼,寓意着团团圆圆。
拜月的时候有个规矩,是顺着年纪拜的,然后还要捡五颗小石子,分别丢向五个方位,东南西北及正中央。
习俗落成后,我们又回到茶亭吃着月饼,没多久杨琳柳跟程颖在楼顶放起烟花,我跟父母坐在茶亭里,看着她们滑稽的动作大笑不止。后来我也加入了她们,两个人一个劲追着我。后来家里两个长辈也加入进来,明明只是中秋却嗅到些许年味。
等他们都去客厅看电视,我一个人坐在茶亭下,好像在回忆里,我坐在茶亭下的时间比呆在自己房间的时间还要多,读书时只要不是下雨天,我都会睡在茶亭椅子上。并不是我有多爱喝茶,或者说我对品茶一窍不通,只是茶亭视眼开阔,不仅能看清村子全貌,就连远处的山峦也能一览无余。
杨琳柳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茶亭,她坐在我身边问“在想什么呢”。
我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说“想要做的事,但有些矛盾”。
杨琳柳作出倾听者的姿态,静静地等着我发言。我先是把许沁发的那个《云上元阳》给她看,又说了自己的梦想,打算去实现梦想的计划。跟她说起自己的顾虑,其实就是怕自己做不好,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变成笑话。
杨琳柳拿出手机放在我面前,她也发了一条作品,是我自拍自剪发给她的那个视频,没想到的是这条视频也爆火了,从不发作品的杨琳柳凭这条视频已经拥有十几万粉丝。
她看着我说“以许沁的粉丝量,某个作品爆火或许是巧合,可我就发过这条视频,两条你拍的视频都爆火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我苦笑着说“你知道我的嘛,我从小就没啥勇气,很多想法往往都是想想就放下了,很难有勇气去付诸行动”。
杨琳柳对我说“你管它成不成呢,反正这些年你也没啥成就,都已经是村里出了名的啃老族,你怕什么失败呢”。
杨琳柳又接着说“无论以什么方式去追求梦想,无论追求梦想的过程是否完美,无论能不能追梦成功,只要你敢于追求,只要心里那团火没灭,那我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我看着杨琳柳问“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杨琳柳思索一番,她笑着看着我说“哈哈……咸鱼能有什么梦”。
这么多年来,杨琳柳从未与我们说过她想做什么,而是顺应时代的变化,她总说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其实我是不信的,人怎么可能连个梦想都没有,如果连个幻想的事都没有,那得多无聊啊。
杨琳柳突然有些伤感的说“小时候爷爷奶奶总骗我说,天上的月亮是妈妈,太阳是爸爸,一个在夜晚照亮我的世界,一个在白天照亮我的世界”。
我不擅长聊这种话题,也不知道如何抚平她的伤感,于是开玩笑说“咋地,你的梦想是上天去验证是不是真的呐”。
杨琳柳噗嗤一笑说“你有病啊,我正伤感呢,整什么冷笑话”。
其实,我们都会怀念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不一定是身边的家人,有可能是陪着走了一段人生路的朋友,有可能是未曾谋面的喜欢的歌手。
小时候我也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或者说村里许多同龄人都是如此,那时候父母都要外出打工赚钱养家,村里往往就剩些老弱病残了。在我所有能记起的童年回忆里,大部分都有爷爷奶奶的身影,他们去世多年,我也想了他们多年。只是人生本就是如此,我们必须得接受一个个的离开,先是看着他们离开,然后再让别人看着自己离开。可短暂的悲伤过后,只要天还没塌,活着的人该怎么活还是得怎么活。
大概是爷爷奶奶感觉到我的思念,他们罕见的来到梦里,随着年纪增长,他们来梦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同样是中秋节,但家里只有爷爷奶奶跟我,就像小时候那样,爸爸妈妈带着年幼的妹妹去了外地,所以每逢佳节饭桌上都只有三个人。当时年少不懂事,家里也真的是穷得吃不起肉,所以我还会庆幸他们外出打工了,不然得少吃几块肉。
他们宠溺的看着我,不断往我碗里夹菜,他们却是很少吃肉,自己种的青菜倒吃挺多。小时候我问过他们,为什么肉这么好吃,他们却喜欢吃青菜。他们每次都笑着回答吃青菜健康,当我也大口吃青菜时,他们却说我还在长身体,要多吃肉才行。
我当时不懂他们的爱,反而觉得他们是把不好吃的肉留给我,把好吃的青菜自己吃。还有过疑惑,肉就是比青菜好吃,他们怎么就喜欢吃青菜。
那时候村里还没通电,又舍不得点油灯,所以只要有月光,两个老人一个稚童总会坐在屋顶借月光,老头很会讲故事,五花八门各种离奇古怪的故事张口就来,稚童依偎在老妇人怀里,询问老头故事中不理解的地方。
梦到跟着爷爷去放牛,小时候也是如此,每次跟着去放牛,爷爷总会心疼我走不动,他牵着牛让我骑在牛背上。只是骑着骑着,我成了放牛娃,骑着骑着爷爷奶奶都老了。等我长大些,懂得了他们在细枝末节处对我的爱,我想要回报时,他们却成了小土堆。
虽说是在做梦,可我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可我多希望这样的梦多几次,时间再长一些。可梦终归只是梦,有醒来那一刻,说来也是奇怪,一些美梦就那么一会醒来已过很长时间,那些噩梦明明很长,醒来却才过了一会。
醒来时杨琳柳还在茶亭,我身上盖着被子,头枕在杨琳柳左腿上。我只觉得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水连喝了好几杯。
月亮穿过茶亭的玻璃顶倒映在杯中,杯里的水泛起涟漪,水中的月亮随着涟漪波动,圆了又碎,碎了又圆。
杨琳柳打着哈欠说“做噩梦了?”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做了个美梦”。
杨琳柳鄙夷的说“那你咋哭了,叫都叫不醒,还以为你做噩梦了”。
杨琳柳拍了拍大腿说“你要是再不醒,我这左腿都要保不住了”。
我有些汗颜,尴尬的说“不好意思啊,其实你不用管我的”。
杨琳柳说“谁想管你呀,是你在那儿咿咿呀呀的说梦话,听又听不懂,还以为你中邪了,我不放心就只好守着你了”。
我带着歉意说“谢谢,麻烦你了”。
杨琳柳把手放我额头说“也没发烧啊,怎么……睡个觉变了个人了?嘛哩嘛哩哄……是谁在程晟身体里……妖魔鬼怪快离开”。
我一把拍掉杨琳柳的手,大笑着说“神经病啊你,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很正常”。
杨琳柳起身后打着哈欠说“那就行,你慢慢赏月吧,我先回去睡了”。
她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疑惑的看着她,很快脑袋就挨了一巴掌。
“快来扶我呀,腿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