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叫废墟

“亲爱的,这可是你自愿和我签的合同,你想反悔吗?啊,我想起来,我似乎忘记问了你的名字。”

歌蒂莉娅将合同丢到夏亚手边,跑回衣柜,从角落翻出一支钢笔。

“你也别想着把他撕掉,我手上可留着不少备份,再说了,我给的条件可不是很差。所以……”

歌蒂莉娅将笔递到夏亚面前,一字一句道:

“你的名字是什么?”

“夏亚,夏亚·盖提亚。”

夏亚半阖眼睛,接过笔,用笔的末端轻轻敲打合同。

“这可说不上自愿。”

“你签了不就算自愿了?”

歌蒂莉娅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手靠在床头柜上,一边托着下巴,一边用空着的手摆弄汤匙。

叮叮当当的响声在屋中重复,夏亚沉默片刻,签下这份出于“自我意愿”的合同。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他现在更厌恶这具身体了。

“哈,哈,哈。”

胸口突然有些堵塞,让夏亚不得不加重呼吸。

眼中的文字变得有些模糊,莫名的心慌在夏亚的神经上敲打,让他现在只想安静。

“拿着,然后,走!”

剑的问题暂时被抛到了脑后,夏亚能感觉到,在身边有道视线在打量着他,怜悯?戏谑?好奇?到底是哪种夏亚都不想考虑,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耳朵能听到椅子移动的细微响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笔锋在纸上书写的动静。

看起来人在特殊情况下,感官确实会上升,但夏亚现在一点都不想要这种提升。

“走,哈,我让你走!”

熟悉的脚步渐渐远去,随着门被碰上的响声,屋中只留下了夏亚沉重的呼吸声。

“哈,哈……”

喘气越来越急促,越发趋近劫后余生时大笑的前夕,但无论如何趋近,这份伪装出的狂笑都失去了由衷的笑意,所以它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笑不出来!哈,为什么!”

夏亚揪住头发,试图用刺痛让自己冷静,却越发变得焦躁,这一刻夏亚无比希望他的理智之弦再断一次,让他能再畅快地笑一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他病了。

病的很重。

……

“吱丫。”

马鞍靴与地板紧密接触,发出刺耳嘹亮的声响,白日的光辉从破旧的窗沿爬入屋中,让屋子的每个角落都被变得亮堂。

眺望走廊的尽头,空气中是无数漂浮着的小灰尘,只有从卧房到厨房的路干净的过分。

“夏亚,盖提亚。”

赤红之瞳饶有兴趣地扫过合同上的署名,舌头轻轻扫过有些干燥的唇角,随后将合同用手卷起夹在腋下,顺手从走廊上用来存放消防器具的匣子上拿起微凉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苦味在口腔中爆开,歌蒂莉娅皱起眉头,诧异地盯了眼微微泛红的黑咖啡,沉吟片刻后挑起眉头。

“虽然没我想的美味,但,还不错。”

刺耳扭曲的呼吸声从身后的屋子中断断续续传出,歌蒂莉娅能听出这是想模拟出那种歇斯底里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狂笑。

因为她很喜欢这种笑声。

更喜欢在狩猎的时候听到这种笑声。

悠扬婉转的曲调从歌蒂莉娅口中响起,她的脚步很有节奏,连带着木板发出的吱丫声都成了伴奏的一种。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苦涩的味道,亲爱的,鸵鸟先生。”

曲调渐渐开始变得奇怪,好像压抑过后的笑声般,在清冷孤寂的走廊上飘荡,最后归入一段固定的频率。

“剁,剁……”

……

失控的情绪一点点被收拢,但就和碎了的镜子一样,即使被拼凑成了原样,依旧布满了裂痕。

夏亚强行将头从臂弯中抬起,他还没摆脱危险的处境,得打起精神才行。

淡淡的肉香萦绕在鼻尖,唤起先前因为反胃而被压抑的饥饿,无力的双腿并不足以支撑夏亚直接靠近被摆在床头柜另一端的肉粥,所以夏亚只能一点又一点地向着食物磨蹭。

就好像一只丑陋的毛毛虫。

指尖勾住汤匙,再后触到瓷碗的内壁,夏亚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有钱人家,因为他一向认为人家有钱是人家的本事。

但这一刻,他不得不吐槽这些人家的装潢,连一个最简单的床头柜对他来说都有些宽的过分,一直到胸口又开始作痛,两只手臂才牢牢把碗固定住。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这具让他厌恶的身体。

一张纸条从碗底落到被上,但却被夏亚暂时无视,一直到饥饿感暂时消失,才有功夫打量上边的文字。

很娟秀,和合同上那个女人的签名一模一样。

【轮椅我放在了窗帘后边,如果打不开的话记得叫我,我很乐意帮助你。——你的旅社长】

夏亚抬头看了眼被紧紧拉着的落地窗帘,目测了一下距离,猛地把纸片揉成一团。

这些文字简直和那个女人一样让人反感。

……

大概在一个小时后,夏亚推开房门,慢慢通过轮椅抵达旅社的走廊。

明显的浮灰在眼前飘过,只是呼吸一下似乎就能闻到腐朽的味道,夏亚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猛地抓紧轮椅扶手。

房间之外的总体风格依旧是类哥特风,不过依旧不是严肃的黑色,而是深红和浅红交错的别致美感。

墙壁的墙纸浮现出浅浅的花纹,并不明显,但看着像是五芒星与十字架组合后的图案。

整体的装修还算符合夏亚的审美,但前提是,这家旅社是个正常旅社。

但就刚刚扫了一圈看到的碎石、霉菌和黑到看不出原来是什么色的地毯,都足以让夏亚生出跑路的念头。

他就是残了,他的屋子都没这么邋遢过。

“我说为什么旅社经理还要干保洁的活……”

两只老鼠挤开某扇门扉,走了几步后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在夏亚面前奏起了生命的交响乐。

看它们这幅模样,显然是不怕人的老东西。

“这叫旅社?”

夏亚眉心跳了几下,用力一砸扶手,打断老鼠族群用来继续扩大的活塞运动。

“这丫的叫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