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世无净

众人看到杨有粟的动作，停滞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帮着她一起翻动废墟。

唐玉心不在焉，忽的看见天际闪过一丝亮光。

光芒闪烁。

一个人影从天际飞速扑来。

轰！

道士斜着从天而降，在地上不受控似的向前奔跑跳跃多次。

这才终于稳定了身形。

空中摇摇晃晃的飞剑此刻终于暗淡，掉落在地。

“道长！”

唐玉三两步跑了过来，看向面色略带焦急的赵无疾，惊喜道：

“怎么现在才飞回来！我们以为你……”

“那龙怎样，跑了吗？”

赵无疾摇摇头，身形晃荡朝着他们走去：“死了……”

“我飞太远，找了很久才回来。”

他此时经了大战，又是在空中耗费精力寻了一整夜……

法力、精神、体力，早已经油尽灯枯。

此时还未倒下，只是为了说一件事……

他朝着邵薇的方向走去，口中干涩呼喊：

“邵大人，我有一事……”

话音未落。

却听到一旁传来一阵咬牙压抑的抽泣。

循声望去。

一个男子扒开尘土，将被掩埋的一袭红衣女子抱在自己怀里。

整个身子抑制不住颤抖起来，鼻水横流，喉咙里发出破旧风箱般的嘶吼……

仔细看去，那女子已经没了下半身，只剩下半边的手臂和脑袋……

赵无疾眼中略显暗淡，却看到那男子抬起头来，想要仰天长啸，却只能张大了嘴，无声发出……

那男子是柳脓。

道士浑身一僵。

那女子，却是他那刚刚从青楼中赎身的妹妹，柳如月。

“道爷……”

杨有粟看到此情此景，缓缓起身，挪到了赵无疾身旁：

“我……”

她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干些什么，才能让道士眼中不再露出那种神情。

那神情，有无奈，有同情，有悲伤……

道士缓缓拂过少女头顶，朝着柳脓走了过去。

此时他已不再嚎哭，跪在地上，让妹妹的身子躺在他膝上，一动不动，宛如木头。

道士俯身，单膝跪坐在二人面前，抬起手掌。

隔空仿佛轻抚柳如月的眼睛。

哑声道：

“一切诸法本，清净常湛然。报对从心起，苦乐非外缘……”

经文诵念，柳脓并无任何反应。

而往日那超度的异象也并未发生。

他并不意外。

自己已无一丝法力，柳如月的魂魄也早已被收入泰山幽冥……

过了半晌，柳脓才起身，在地上用手挖着泥土……

旁人想要帮他，却被他的手掌缓缓推开。

邵薇站在沉默的道士身侧，低声道：

“道长，你有话对我说？”

赵无疾木然点头：

“我杀了那妖龙，才从它口中，知道了一点东西……”

……

话说昨夜。

妖龙授首。

道士为了不让它的龙尸胡乱抛洒在地上，后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事。

跟着龙身一起降下云海。

快要到了地面之时。

长剑急速而来，慢慢接驳到他脚下，缓缓降速。

直到在一片荒野之中落下。

此时，龙血撒了遍地，那股子鱼货变质的腥味异常难闻。

龙首和龙身分离。

道士缓缓朝着龙首走了过去。

妖龙所料不错，他确实是一身法力没了丁点。

莫说是用出定身术，就算是指化、假形之类消耗偏小的法术也用不出了。

喝了些葫芦里的酒，总算是恢复了些许。

只是那些法力不足以让他奢侈喷吐焚天。

试着将一缕火星抹在剑上，倒也真的有大用。

此时的赤圭虽已经分头，却还有着一口气。

独眼浑浊，看着靠近的赵无疾，它含糊开口：

“是吾输了……”

“可道士，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我拼杀一场，那些百姓却不会感激你。”

“相反，你杀了我，那些权贵们，反倒要降罪于你……”

“你杀了他们的丹药，你杀了他们的长生……”

赵无疾不为所动，心中想着要如何处置这么大一条龙的尸体……

“呵呵呵……”龙首忽的笑了起来：

“道士，不用担心，我替你……报复他们！”

“他们以为，人龙混种，可以入药，有无垢灵韵……”

“呵呵……无垢灵韵，笑话，笑话……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

“待我死后，那曾经夺走的，都要尽数还回来……”

赤圭说完，瞳孔涣散浑浊，已经彻底没了生息。

在赵无疾眼中，它身上有某种气息，彻底消散腐败了。

那气息，与之前的“逆生九重”裴临江身上所散发的，一般无二。

这，就是所说的无垢灵韵……？

……

听完道士的讲述，邵薇脸色巨变。

“也就是说，那所谓阴阳不老灵丹，是、是假的！”

赵无疾：“倒也不能说是假的。”

只是无垢灵韵，是假的罢了。

邵薇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那不老灵丹，因其每年稳定供应，虽然数量不多。

但也颇受青睐。

圣上更是每每高兴，都以其赏赐功臣。

这么多年来，吃过那阴阳不老灵丹的臣子，不计其数……

“不……不行！这事儿要通知阁中……”

邵薇方寸大乱，到一旁，准备飞鸽传书……

……

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

禁城，万寿宫。

“水！！给朕拿水来！！”

三五个红衣小太监匆匆忙忙捧着盛放清水的铜盆走进殿内。

往殿中的一口足以容纳好几个人的大缸之中，倾倒而下。

随着一盆盆清水倒入，缸里才没了声音。

太监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缸里发出咕噜咕噜，仿佛有无数鱼儿在吐水，又仿佛有人溺水出气。

过了片刻，那缸里声音闷闷道：

“叫巡天阁张守正来！！”

传话太监的话还未跑出深宫。

只见一个身形魁梧，足足比常人高了四五个头的人影走来。

那人一身绯色宽袍，将身形全然遮盖。

脸上更是覆盖着古朴青铜面具，只在眼眸中露出两个黑洞。

那人一路风尘，进入万寿宫。

宫殿之中，水缸翻起一阵阵白沫。

从中探出一个脑袋。

那苍老的面容之上，覆盖着一层层软趴趴的黑色鳞片，望之不似人。

其发花白，宛如海藻一般卷曲起来。

“张阁老，张守正！！”

“你看看朕如今是什么模样？！”

景溪皇帝暴怒嘶吼着，耳后似乎有类似腮一样的东西阖动。

“你的巡天阁呢！你的法力呢？！”

那绯袍人不为所动，只是躬身行礼道：

“陛下，阁中传讯，有不少大人都出现类似状况，有些甚至当场异化暴毙……”

“臣怀疑，此时与那阴阳不老灵丹有关……”

“不老灵丹……？”

皇帝眼中闪烁，如此说来，便是巡天阁那几个校尉出事了……

“张阁老，当初可是你向朕打包票，说这东西吃没有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