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到恶魔吗?来吧,做我的“牺牲”吧。
——题记
少年浑身僵硬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嗒,嗒,嗒……
有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向他走来,停在他的身旁,猛地扯下套在他头上的黑布袋。
他惶恐地倒抽一口冷气。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费力地眨了好几次眼睛,才能勉强看出那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健的男人。
那人看着他满面地惊恐轻轻一笑,充满蔑视和愉快。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揪住他头顶的头发,扯得他头皮生疼。他被迫地抬起头来,和那个人近在咫尺地对视。
“来吧,”一把全然陌生的男人声音,冰冷地道,“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
朱离又一次在白晓的夺命连环call里惊醒。头一抬,眼睛一睁,才发现自己又趴在电脑前睡着了,还有一串口水拖在了桌子上。她连忙一把抹干净嘴,很有预见地将手机拿远了后才按下免提。
下一秒,就听白晓声嘶力竭地咆哮:“我的画稿!”
即使隔着大半个城市,朱离也能听见他在手机那头捶得办公桌直抖的声音。
“来了来了,”朱离火速将熬夜完成的画稿发到白晓的邮箱里,“快查收吧!”
手机那头瞬间安静了。
朱离是一所中学的美术老师,也是兼职插画师,而白晓是她的责编。同时也是她的发小,他跟她认识超过十六年,比她那因车祸早死的父母和她相处的时间都长。
一连吃完了三个蛋黄派,手机那边终于有声音了。一阵对于她拖稿的怒骂是肯定少不了的,朱离直到哄得白晓心满意足,将画稿交给印刷后,却听他忽然又来一句:“这次的画有点儿诡异啊!看起来……有一股死亡的味道。”
朱离愕然,视线不知不觉又回到那幅画上。酒红色的夕阳照在一个少年的身上,他的眼睛很黑,眼神很暗。身后天边的云彩却在酒红里映射出微微的紫色。猛一看很华丽的色彩。不知是不是受了白晓的影响,再仔细看看,她也隐隐感觉到一种令人不安的血腥气息。
朱离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忽然发现自己对这幅画竟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关于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不知道该画些什么,对着电脑发呆的一幕。紧接着,就是今天早上被白晓的来电惊醒了。
这中间,关于作画的那部分,竟然全忘了。
结束了和白晓的通话,朱离不禁觉得有些茫然,她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透透气。
外面倒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昨晚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也变得比一般的晴天还要清新。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很惬意,朱离忍不住对着金色的朝阳,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
恰在这时,从楼下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
她垂下眼睛一看,原来是一辆搬家公司的大卡车运着满满的家当正好停在她家楼下。楼下已经有一个穿黑色长袖T恤的年轻男人在等着。即使只是背影,也看得出比例十分优美,不算健壮,但是肌理很匀称,身体的线条流畅而紧实。
这是一个她很想画的人。
这时,又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忽然跑出来。朱离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过去。小男孩笑嘻嘻地龇着一口小白牙,活蹦乱跳地围着少年跑了两圈,两条腿一蹲,两手一张,像只小青蛙似的猛扑上了少年的背。少年一定是习惯了小男孩这种恶作剧般的撒娇,依然站得很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是兄弟吧。
朱离想,脸上不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楼下的年轻男人和他背上的小男孩也看到了她的笑,惊讶从那一大一小的脸上闪过。
朱离这才看清楚,那个男人——不,应该是少年实在还很年轻,顶多只有十七八岁。
而后,小男孩忽然冲着她挑起了本就微微翘起的眼角,嘴巴一咧,像是笑的,却野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雪白的牙齿。
朱离心头不觉轻轻一悚。她竟然从一个小男孩的脸上、眼睛里,看到了一种邪恶的狡猾。
楼下,少年和小男孩看到朱离有些匆忙地回到了房间里。
一个搬家工人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凝视,又确定了一遍他们的目的地:“请问是202室吗?”
少年点了一下头。
工人笑着应了一声,马上领着同伴们开始搬家具。
少年抬头又看看朱离家已然空掉的阳台。那好像是201室。他的新家就在她的对面。
一阵清风从身后吹来,他听到背上的小男孩很陶醉似的深深嗅了一口。不必回头也能知道,小男孩一定馋猫一样扬着头,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巴,恨不得马上就能咬上一口。
“嗯……就是这个味道,真好闻啊!”小男孩发出贪婪地赞叹。
少年也闻到了。和小男孩恰恰相反,他对这种气味只有厌恶。腐臭得仿佛连灵魂都烂掉的气味。
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小男孩兀自兴奋地抱住他的脖子,忽然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指向北方,喃喃地说:“是从那边吹过来的。”
在小男孩指出来的那个方向,穿过半个城市,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大河。
这条河里的鱼可是百分之百的野生鱼,新鲜美味。有些退了休的老头就爱在河边坐上半天,汪学忠就是其中一个。
今天是周末,他还带上了自己的小孙子。
他还有一个大孙子,今年十六岁。不像小孙子乖巧伶俐,大孙子简直就是一个惹祸精,总是跟一些小混混搅在一起,又是抽烟又是喝酒。上回,竟然还对一个老师动手,差点儿被学校开除。这一次,他又是三天不见人影了。
有的时候……真想他消失才好。
但是汪学忠不想在小孙子的面前表露出来,嘱咐小孙子不要跑太远。
六岁的小男孩高兴地点了一下头,一转身就跑开了。
他一个人追蝴蝶玩。一只白色的小蝴蝶扇着翅膀一直逗弄着他,看起来飞得很慢,却总是害他抓不到,不知不觉,跟着它走到了河堤下面。白色的翅膀一扇一扇的,它立在了一朵小野花的上头。
哗哗的水流声中,小男孩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向它走去,猛地向前一扑。这次真的扑到了。他不由得开心地笑起来。不经意地一抬眼睛,却发现水边漂浮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小男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爷爷,爷爷,你快来啊!”
汪学忠一听小孙子的呼喊,连忙丢下鱼竿,跑了过去。小孙子正在水边费力地拉扯着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
有人溺水了!
汪学忠也吓了一跳,连忙赶到水边和小孙子一起将那人拖上了岸。那人趴倒在岸边,动也不动,浑身水淋淋的,皮肤冰冷得叫人发抖。
救人要紧,汪学忠也顾不得那么多,喘着气一把将那人翻转过来。
当男人的脸翻转过来时,他的喘息一下子停止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只静了一秒,哗哗的流水声里忽然多了声凄厉的惨叫。他能够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小孙子的身边,一把将孩子的脸按进自己的怀里,抱着他跌跌撞撞地向河堤上跑去。
他扯开了喉咙,变了调地大喊:“死人了,快来人啊!”
躺在河岸边的男人,呈大字型正对着天空。手、脚、躯干……一样都没有少,只是没有了脸。他曾经有过脸,但是现在那已经不能叫脸了。
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脸上,全然分辨不出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就像一个捏泥人的师傅很不满意自己的作品,于是气愤地将那未干的泥团狠狠一搅一般。
警察们在人工河边忙了几个小时,才渐渐趋于平静。
他们不再忙碌地走来走去,而是频频地向警戒线外张望。有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还时不时地看一眼时间,好像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围观的人群们也不觉好奇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在猜测警察们究竟在等谁。
但是那个人就是迟迟不肯出现。
重案组组长梁永强眉毛皱得快打成了结,他的得力手下姜德海更是脸拉得比马长。
法医就更不高兴了。现放着一具尸体,不能立刻拉回去,放在外头等着,越等越腐烂,越影响后面的解剖。
眼看着所有人就要等得头顶冒烟了,终于从围观的人群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从外面很坚定地拨开一层一层的人,慢慢挤进来。
梁永强立刻精神一振,连忙道:“来了!快让他进来!”
所有围观的人都不觉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又纷纷议论起来。
来的竟然是两个孩子。大的十七八,小的顶多十岁。少年在前面走着,小男孩就紧紧地跟在后面。这样的命案现场,竟然在等两个没成年的孩子。
要是朱离也在围观的人里,只会更吃惊。因为这两个人,正是刚刚搬到她对面的新邻居。
梁永强向少年扬了一下头,微有不快地道:“快看看吧。”
少年也没停留,直接领着小男孩向尸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