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夫人,今日怎么有兴致邀我一起饮酒?”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孟获大笑着走来,刚一进门,却看到屋内在座的不只有夫人祝融,还有大哥孟节,另外还有一个满脸笑意的小白脸在向他点头示意。
孟获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这小白脸必然就是吕祥,在他这吃了闭门羹之后,又去找夫人祝融。孟获看着祝融,询问她是怎么回事。
祝融宛然一笑,起身拉孟获入座,双手还按住孟获双肩,似乎是怕他跑了,开口道:
“大王,这保山小子跋山涉水而来,你我不款待一番,岂不是失了礼数,莫非你忘了你是汉人?”
“汉人!汉人没一个好东西,讲什么礼数,不过是用来约束百姓的。汉人嘲笑南人不知礼节,不过是南人不接受他们的压迫,不接受他们的规则,用来美化汉人,丑化南人罢了。”孟获气道。
孟获平日也不会与祝融顶嘴,但今天祝融未经他同意,私自款待吕祥,让他心里有点郁闷,或者说是吃醋?
按理说吕祥也不是小白脸,南中之地日光甚毒,南中之人皮肤大多黝黑,但吕祥日常都是在府中,肤色只是呈小麦色。
南中之人虽喜好身体强壮魁梧的异性,但肤色较白还是更容易令人接受。
吕祥哪里知道孟获心里想什么,觉得他就是脾气暴躁,被自己用计邀来,心中不忿罢了。恭敬地说道:“见过孟家主,在下吕保山。”
孟获也不应答。祝融见状,回到座位上,招呼众人举杯:
“来,大王,这可是保山从永昌带来送与你的好酒,你不是一直说永昌的酒好喝嘛,今日且尝一尝。”说罢,与吕祥、孟节一饮而尽。
孟获见夫人与大哥在此,也不好太过无礼,端起耳杯浅尝一口,果然好喝,随即一饮而尽。
祝融见此,笑着又将孟获的耳杯斟满。
“孟家主方才所言,在下也颇为认同!”吕祥拱手道,人叫来了,基本也安抚住了,接下来就该说正事了。
“哦?你也觉得汉人没一个好东西?”孟获又端起耳杯一饮而尽,没想到吕祥会赞同自己说的话,疑惑地看着吕祥。
吕祥当然不可能觉得汉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不过是孟获将自己放在蛮人的立场上,基于当下朝廷的治蛮政策不当,而发出的气愤之言。
吕祥摇头,严肃道:“孟家主何出此言,孟氏祖上也是汉人,孟家主身上也流着汉人的血,莫非孟家祖上之人不是好人,孟家主也不是好人?”
孟获一时语塞。
避免孟获觉得自己是在骂他,吕祥接着补充道:“在下赞同孟家主,是认为汉人之所以觉得南人不识礼数,称呼南人为蛮人,不过是南人不识汉人之礼;南人不认同汉人,也是因为汉人没有尊重南人的礼数!”
“南人的礼数......”孟获喃喃道。
孟节与祝融都疑惑的望着吕祥,虽然南人不喜汉人称其蛮人,笑其无礼,但南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礼数,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吕祥捧起耳杯,邀三人共饮,孟获下意识的举杯,忘记了刚刚还看吕祥不顺眼。
“没错,南人的礼数。我们南人也讲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在外遇见陌生人,南人会手放胸前行礼,若是对方是老人,南人会让道;在家中,南人也同样尊老爱幼。与汉人一样,诸如此类的礼数还有很多,贯穿南人的日常生活,只是与汉人礼数的具体表现不一样罢了。”吕祥恳切地说道。
孟节忍不住接话道:“的确如此,这些生活习惯,南人自古有之,我平日也觉得南人不懂礼数,骄横跋扈,今日想来,我也没有尊重南人呀。”
听到孟节认同自己所说,吕祥却摇头道:
“孟先生,南人懂礼数,并不代表他们不骄横跋扈。实际上,骄横跋扈的只是少部分南人,因为南中土地没有汉地肥沃,南人耕种技术也没有汉人先进,导致南人更需要通过武力抢夺生存资源,这才导致南人尚武,民风彪悍。再说了,骄横跋扈之人,汉人之中也不少!”
一直在认真听的孟获忽然道:“南人的礼数,南人自懂,容不得一些汉人指手画脚。”可能想起吕祥刚刚说他孟获自己也是汉人,孟获现在也只针对一部分汉人了。
吕祥并不急于反驳孟获,而是问道:“孟家主,你认为汉人看待你,是汉人还是南人?”
孟获生气地回道:“那些坏蛋自然认为我是南人。”
“那孟家主自己呢?认为自己是汉人还是南人?”
“我......”孟获语塞,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捧起耳杯一饮而尽,仍不说话。
孟获之所以以南人自居,与南中蛮族相交甚密,无非是汉人并没有认可他是汉人,而孟获心里是想拥有汉人身份的,因为那样就可以更顺利地步入仕途,壮大家族。
吕祥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孟获已经愿意认真思考他提出的问题了,开始切入正题。
“孟家主,其实你就是汉人,一直就是汉人。我这次前来,就是想看看孟先生口中蛮汉共服的孟家主到底如何卓尔不群,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但是更重要的,孟家主,这大汉,我们这些汉人怎么能够去背叛大汉呢!我愿为孟家主分析当下之事,不知可否?”
孟获还沉浸在吕祥认同他是汉人的感动之中呢,没想到吕祥提及起兵之事,瞬间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孟获点点头,听一听又何妨。
吕祥起身,郑重地向众人作揖行礼,严肃道:“孟家主,夫人,孟先生,首先我们得明白,孟家主、孟先生是汉人,祝融夫人也是汉人!”
祝融惊讶道:“保山小子,我怎么也成汉人了?你现在弄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南人还是汉人了。”
吕祥笑道:“夫人莫急,其实这个问题要回到刚刚南人礼数的讨论上。所谓礼数,不过是人们的世俗行为,有德之人将大家认同的,喜欢的,追求的行为固定下来,让众人遵守,久而久之,便有了礼数。”
“礼数的不同,不能以蛮汉来区分。我认为应该以地域来区分,不同地域,山川河流不同,四季变化不同,着装吃食不同,人们日常行为自然不同,因此经过漫长岁月最终形成的礼数也不尽相同。”
“如同口音,你我讲话有南中口音,成都人讲话有成都口音,成都人会说我们是蛮夷之人,但洛阳人讲话有洛阳口音,难道成都人也会说洛阳人是蛮夷之人吗?”
“试想,将一南中幼儿从小送去成都抚养,不让其接触南人,长大之后,他必然识汉字,说汉话,守汉礼;反之将一成都幼儿送至南中抚养,不让其接触成都人,长大之后,他必然不识汉字,不说汉话,不守汉礼!那他们谁是汉人,谁是蛮夷?”
突然,吕祥大声说道,近乎喊出来:“汉人,是大汉子民,不因为你是河北口音就不是汉人,不因为你说吴语就不是汉人,更不因为你是南中口音就不是汉人,也不因为你只知道南中之人的礼数就不是汉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之下,地之上,都是汉人!”
众人愕然,特别是孟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向上举起右拳的吕祥,此刻的他像是一个蛮族的勇士,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喊出能让上天听到的声音:“我是汉人!”
沉默半响,孟获迟疑地问道:“可是,他们也能这样认可吗?”
吕祥知道孟获所说的他们是谁,是那些自以为认识两个字就看不起老百姓的人;是那些吃着老百姓种出的粮食,却让老百姓吃不上饭的人;是那些深受皇恩,却丝毫没有一丝复兴汉室想法的人。
这些人,实际上就是同一批人!想让他们从心里认同很难,但让他们不得不认同,吕祥却有办法。
吕祥双手激动地拉住孟获的右手,真诚地说到:
“孟家主,所以我才来见你!我有一策,可以让南人不再受人歧视,让南中如中原郡县般繁荣,让南人也可以入仕为官,让孟氏显赫南中!不过一直差一个关键人物,这个人必须有蛮汉双重背景,而你就是!孟家主,你就是实现这一切的关键之人,你就是天选之人!”
孟获都听傻了,这一切听起来多么荒谬,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丝怀疑呢?
来不及细想了,吕祥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孟获甚至怀疑自己再不表态,吕祥就要抵到自己脸上了。
孟获太激动了,真的能实现吗?孟获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保山,敢问何策?”
吕祥松开了握紧孟获的双手,环视一周,祝融、孟节,和孟获一样激动不已,紧张地看着吕祥。
吕祥稍稍整理仪表,一字一句地朗声道:
“我有五字真言之策,名为:蛮汉一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