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田很有兴趣的在各个摊子之间转着，纯正的山货在现代有不少都是禁卖品，属于听其声不见其影的高端货。就现在面前的这几只奄奄一息的红腹锦鸡在现代那就是牢底坐穿兽。这一片过去，十个有6个都可以抓起来送进去吃国家粮。
李军三人在和熟悉的人互相交流着，这个平常严肃的汉子在这里不时露出笑脸。王田光问不买的举动很快成为了集市上的有趣景象，不过少年的模样让这些大人们会心一笑，卖山果的小孩子可能没见过皮肤白嫩仿佛发光的少年，主动分享给他一些野果。淳朴的山民让王田在现代社会虚伪中饱受折磨的心有所触动。
长了见识的王田什么都想要，可惜现在的银行卡付不了古代的账单，他的那些小玩意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帮助，按耐住心情回到李军的摊子面前静静地等着。李军他们的四张狼皮还是相当有实力的，不少人都过来询问，不过比较沉默的李军可能没看上他们的货物，或者觉得他们的价钱太低了，都拒绝了，倒是李兵用野兔皮和一些王田不认识的野兽皮子换了一背篓麦子。
是的，集市的交易绝大部分还是以物易物。也不知道李军要等到这么样的客户，王田毕竟还是年轻的身体，靠着一颗树上睡着了，等太阳晒到他大腿上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仿佛滚油中被倒了一瓢水。
王田被吵醒，睡眼稀松的看到李军也激动起来，难得一见的样子让王田清醒过来，原来集市里进来了一辆装着货物的马车和一辆坐了五个人的牛车。牛车上的人还带着刀。
山民们身上的衣服一般都是补丁摞补丁的黑色或者原色的麻布衣，而马车上的瘦弱汉子穿着湛蓝色的布料，迥异于身边的人。
李兵来到王田身边告知马车上人的信息。
张大宝，也是镰刀村的人，因为张家生了一个好看的姑娘嫁给了县城的谢主簿当小妾，跟着沾光的张大宝能从山外买到山里人需要的食盐，铁器，麻布衣物，药品，火种和照明用品。以前也有商人有这些路子，可质量上和数量上都没法和张大宝的相比，慢慢的张大宝就成了这个集市最大的商人，但他后来渐渐带来的货物也不多， 其他的商人已经不再来这个集市。附近几座大山里的山民又挺多，所以跟他交易要看他能不能看上你的货物。他看不上的货物还会出言贬低，让别人也不会再交易。上回，就打压了我们，让我们吃了一个月的望望盐。
至于什么是望望盐，就是吃口饭菜看看盐，想像自己吃下了有盐的菜。王田觉得自己也是土鳖，总能有新见识。
妈的。
王田算听明白了，张大宝凭借主簿的关系打压同行，可能其他的手段也有吧，反正已经成了这片集市的垄断商人，而且全是买方说了算的生意。属于我说你好，你才好，说你不好，再好也不好。没有法律保护的地带，有实力的人说了算。怪不得出门都带着刀，货物带的不多，不只是为了饥饿营销，也是怕有人铤而走险。山里人，顺便杀了随便找个地方一扔就行。保持住自己被需要，这个张大宝要不是很聪明，那他后面指点的人是个有本事。
李军满心欢喜地带着四张狼皮去和张大宝交易，希望能换取一笔丰厚的报酬，来改善家中拮据的生活。张大宝看到这四张狼皮，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真是想睡觉有人给送枕头。过些日子是妹夫的五十大寿，他正好缺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他故意压低声音对李军说道：“李军啊，你这狼皮质量可不怎么样啊，如今这行情也不好，我最多只能一张狼皮给你二两三钱银子。”
李军一听，顿时急了：“大宝。不，张老板，这可都是上好的狼皮啊，怎么可能只值一两三银子一张，这四张一共多少银子啊？”
张大宝冷哼一声：“四张加起来7两不到，咱们狼一个村子的人，我给你7两，就这价，爱卖不卖！”
李军无奈，他知道除了赵霸，集市上没人能收得起这狼皮，只能咬咬牙准备答应。
就在这时，王田站了出来，他大声说道：“张大宝，你别欺负李军老实，这四张狼皮，少说也值二十两银子！”
李大宝脸色一沉，瞪着一头短发，显得不伦不类的王田说道：“你个小毛孩子算哪根葱？也敢来坏我的好事！”
王田毫不畏惧地回道：“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欺诈村民的行径！还有2两3钱银子一张狼皮，怎么四张狼皮算出来的是不到7两。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你是不是故意加这些尾数，用这种算术手段来欺骗村民。”
张大宝怒极反笑：“小子，你有种！今天这狼皮，我还就不收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这狼皮卖给谁！”
李军顿时慌了神，他拉着王田说道：“小公子，你这是何苦啊，得罪了张大宝，我们以后在村子里更难过。”
王田拍了拍李军的手，安慰道：“李军哥，别怕，我有办法对付他。”
王田深知，要想打破李大宝的垄断，必须找到其他的销售渠道。他之前在村里四处打听，了解周边城镇的情况。他早就想让李军等人带着他到附近的城镇去转转，至于卖狼皮，凭张大宝杀价的模样可以了解，这玩意是他需要的，说明这个是紧俏货，不愁卖。
李军本着这些天对王田的了解，他选择相信他，但是家里确实需要这批羊皮来解决燃眉之急。张大宝看出了李军的迟疑，知道今天碰到了硬茬子，而这四张羊皮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好吧，看在同村人的面子上给你12两银子，钱没带那么多，你说的药品我带了几幅，盐巴也有。”
李军大喜：“成交。”
王田尴尬的朝着一脸得意的张大宝笑笑，张大宝明显了解山里人的弱点，清楚的知道需求，这种人也确实能赚到钱。
张大宝意气奋发的指挥着手下和山民交易，把药品和盐包还有钱交给李军，想到刚刚王田不给他面子，走到王田面前说道：“你刚刚说，我的算术是什么体育老师教的，想来不是什么好话，来，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教教我？”
王田翻了个白眼，反正他现在是少年模样，做这种动作也不会惹来责怪。“哼，臭小子，我的算术可是主簿老爷家的管家亲自教的，我来让你见识见识，不要觉得是我在欺骗你们。这一包药材550文，三包，三五十七。一共是1870文。盐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稀罕货，照顾同村人算你是660文一斤，这里是八斤，六八五十四，一共5940文。一两银子值900文，12两是一九得九，二九十六，一共是10600文。减去5940文得4660文，再减去1870文得到2790文。没错吧。”
张大宝一脸自豪的享受大家折服，钦佩的眼神。
“好，大哥柴高九斗。”
“学负八车。”
“简直就是武曲星下凡。”
“我们村里的骄傲。”
张大宝的小弟们很给大哥捧场，不少山民没听懂但觉得好厉害的恭维表情。
王田却彻底傻眼了，这热烈的场面，他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装的给这个奸商捧场，还是真得觉得牛逼。李军也没任何质疑，伸手去接钱。
“哈哈哈哈……”王田狂笑声在集市上空响起。
妈的，这就是没接受任何教育的深山老林的人的可怜样子，以前和老弟聊天说古代人打结来计数，借别人手指来算帐的事情还当笑话来着，今天现场面对，王田在狂笑的同时觉得可悲。
“三五十七，六八五十四，笑死老子了，我草，作为一个九年义务制的落网之鱼，本来是没资格说学问之事，但这个事情真忍不了。咳，不才也读过几年书，懂几道鸡兔同笼，盈亏问题。张老板，敢和我来一场算术之争如何？”九九乘法表背成这样，作为现代人没几个能不笑。王田肆意的笑声让张大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王田心想坏了，要是在这里让他丢了面子，那怕是不能善了。他手下那些明晃晃的刀应该不是吃素的。不能让他丢了面子，而在封建社会只有学问之争这种高阶游戏最能忽悠人。
花花轿子人人抬，至少在这块山民之地足够了。
张大宝看着眼睛仿佛在闪光，像遇到棋逢对手的少年奇怪道：“小屁孩子也懂学问，算术之事。”
王田整理着衣服朝东方行了一礼：“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张公子，我们的相逢可是夫子的指引。老师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以前抱有怀疑。可不到宝地怎么认识张老板如此心算如电的高人，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子贡也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学问要相互砥砺才能更上一层楼。”电视剧里烂大街的台词在集市上极具杀伤力，又学着古代学生朝张大宝行了个礼，张大宝也别扭的学着回了个礼。
一连串子曰唬得一旁热闹交易的人安静下来，仿佛两人将要进行了一场影响世界发展的学问交锋。都装出一副虽然我听不懂，但我一心向学的惶恐模样。
孔夫子的名义果然对那些向往学问的人很有影响力，出入过主簿家的张大宝自认是有见识的人，自认为看过世界的人往往对高深的学问更向往，王田的怪异的外表和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气质，和这片土地格格不入。他的外表，谈吐，装束，气质契合高人隐士的身份。
张大宝同样被唬住了，子曰：有朋自远方来，还有那个三人行他在路过县学学堂的时候听到过，当下拉着王田走到一旁人少安静的地方。
张大宝模仿着主簿礼节作揖问道：“敢问小公子是贵姓？何方人士？师从何处？”
读书人的地位在封建社会高人一等，刚刚还小屁孩，现在已经变成小公子。
王田微微一笑，“不才王田，乃是李军远亲。老师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日月星辰有其轨迹，鱼虫鸟兽各有本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每一个地方都卧虎藏龙供我们求学，老师鼓励我们外出游学，恰好游学到附近，想到有远亲在此地，没想到居然能碰到像张公子这等四位数心算能力敏捷的高人，可见张公子天资聪慧。实在让人钦佩。”
读书人的帽子好用，那就装到底，本来就是个黑户，说什么都行，反正他们也查不到。而且高帽子谁不喜欢带，把大家的位置都抬高了，你也不好意思再来拆我台。
果然，张大宝很兴奋，全然忘了前面的问话，拍着王田的肩膀笑道：“哈哈哈，老管家贵人也是这么说，贵人就是看上我的慧根，才教我只有读书人才能学到的宝贵口诀，那都是算学大师的不传之秘，我努力背诵了一个月才记下来，老管家当时震惊的烂牙都掉了。”
王田陪笑道：“厉害，厉害，有张公子在，那账本肯定不会出错。”
张大宝一脸苦涩，叹了口气：“账本那般宝贵的东西当然只能由老管家来管，我们乖乖收老管家需要的东西交给他老人家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那等宝物，只求十年后能有机会触摸就已经是烧高香的事情。”说完一脸神往的模样。
王田懂了，原来你就是一个收货的，没有卖货的机会，不然就你那乱七八糟的乘法口诀，那账本除了你自己鬼能弄明白。老管家这样的银币货真是哪个时代都不缺。
“会的，也许用不到十年，以张公子的天资，没准五年就够了。只是张公子的算术和老管家的口诀会不会有出现冲突的时候吗？”一直给张大宝搭台阶的王田突然撤了梯子，抛了个疑问，试探一下张大宝的成色。
不想张大宝勃然大怒：“闭嘴，老管家那神一般的人物的学问也是你能议论的。所有买卖自然都是以口诀为基础，老管家的高深学问这么可能会错，主簿都尊重老管家，你一个毛都没长其的小子，就算娘胎里就读书也比不上老管家的万一，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我就这次不追究你的不敬了。”拂袖离开，王田一下从香饽饽变馊了一般。很是嫌弃，回到队伍里一阵叽哩嘎啦，集市的人看王田的眼神也变得古怪。
有点才华，很聪明。非常清楚自己的靠山，知道自己的利益来源。坚定认为三五十七，六八五十四，也许不是没发现问题，只是时时维持自己对主人的忠心，真是一头好狗。
王田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和折叠刀，让它们经历二九十六这种交易是对它们现代工艺的侮辱，还是继续等段时间吧，等出了这座大山，到了县城后给它们找到真正知道它们价值的主人。
本来计划卖了这两件对这个时代是神器的物品。换了钱买下山民的东西，加工一下，带到县城去应该可以赚到安身立命的第一桶金。妈的，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变化，却遇到这么一直恶心的拦路狗。
三人收获不错的回到家，那鹌鹑蛋大的黄色的盐让三家人兴奋。而你一个我一个他一个在分钱的法子也是让人心碎，三家人却乐在其中。
王田深深叹了口气，万恶的封建社会都过什么鬼日子。
李军把今天集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独臂的父亲，李达深深地看着王田，眼睛里闪烁着精光。